第40章

  湯池很大。

  中間甚至放了一塊白玉色的原石,雕刻著花紋,上面水流不斷。

  柳安安穿著小衣泡在湯池裡,總忍不住伸脖子去看白玉山石的後面。

  暴君在那頭泡著。

  她這個位置,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見男人靠在岸池邊的胳膊。

  剛剛可嚇到她了。還真以為,暴君想要和她一起泡湯池。虧著他繞開了,不然柳安安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丫鬟在她身後擦拭著背。

  她滾在地上的一圈,磕到了小几,肩胛骨之間有重重的一道淤青。

  丫鬟一邊擦著,一邊心疼。

  「美人這次可受罪了,都是那三皇妃,好端端的……」話還沒有說完,女官瞪了她一眼,讓她退下,自己接過帕子,慢慢給柳安安擦著。

  「美人經此以後,一定會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

  柳安安心不在焉點了點頭。

  或許吧。

  她下次避開這些危險好了。

  柳安安腳腕傷得重動不得,坐在湯池裡的一個玉石凳上,另一隻沒有受傷的腳閒不住,撲蹬著水,濺起水花。

  「噓……」郡青女官卻制止她。

  「美人還小聲點,」郡青女官指了指白玉原石的對面,壓低了聲,「陛下,睡著了。」

  睡著了?

  柳安安趕緊壓住蠢蠢欲動的腳丫,手撐著岸池邊,伸脖子去看。

  男人的確睡著了。

  他泡在熱池裡,身上只穿著薄薄一層白衣,已經浸濕了。他手撐著岸池邊,頭側倚著,閉眸呼吸輕緩。

  柳安安的手在水裡小小波動。

  他今日也是真累了。

  好好的家宴,家人沒來不說,三皇妃這麼一攪局,鬧得他肯定心裡不舒服。

  哎,帝王不好當。

  他那麼疲憊,柳安安都不敢吵他,安安靜靜泡了一會兒,起身讓宮女攙扶著她出來,躺在美人榻上,讓女醫來上藥。

  「屏風,屏風。」

  柳安安因為要上藥,身上只穿著薄薄一件小衣,就連衫裙都是掀到大腿處。

  她躺下去就趕緊小聲催促宮女,把屏風搬過來隔開視線。

  側面放著一扇雙面蘇繡蝴蝶圖的屏風,兩個宮女輕手輕腳去抬了來,將柳安安躺著的美人榻遮了起來。

  她這才鬆口氣,讓女醫來給她擦藥。

  隨著時間,本來的傷越來越疼。泡了熱水後,都有些漲漲的。

  女醫在她胳膊上擦一點,她疼地縮胳膊。藥膏抹在肩膀上,她躲避女醫的手。

  「美人且忍一忍,這藥不擦上,傷好不快。」

  柳安安疼得眼睛裡淚水打轉兒了,她死死抓著美人榻的扶手,幾乎是哀求著:「我不擦了行不行,過幾天自己就好了。好疼呀。」

  女醫年紀大了,見小姑娘撒嬌,溫聲細語哄著:「美人若是不擦藥,傷過段時間自然會好。但是會很疼,每一天都很疼,而且還會留疤。」

  留疤?

  柳安安心提起。

  她可不要留疤。

  「美人這麼漂亮,身上若是留疤了,可不太好。」

  柳安安盯著自己手臂上的擦傷。

  紅色的血絲一道一道的,若是這腫起來的紅印子變成了傷疤,可真難看。

  「那就……那就擦吧。」柳安安忍著痛,伸出了手,然後小聲說,「一定要輕一點。」

  她真的好怕疼得呀。

  女醫笑著彎腰,將藥膏塗抹在她的手臂上。

  「美人放心,若是怕,閉上眼就是。」

  這個好!

  柳安安慌忙閉上眼,看不見就假裝不知道了。

  她閉著眼,伸直了胳膊。

  等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藥膏抹在她傷口。

  塗藥用的是玉石細板,一點點挑起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只怪她身子太嬌嫩,摔一下壓了一下,身上烏青發紫的,擦破滲血的傷口就有一堆。

  柳安安緊緊閉著眼,嘴裡嘶嘶。

  「輕點,疼呀……」

  嬌氣的小姑娘一點疼都忍不得,伸出來胳膊都顫顫地,塗一下,縮一下。

  擦破的位置有擦破的藥塗,烏青發紫的,有另一種藥要塗。

  她胳膊上,塗完了,玉石細板拍了拍她胳膊。

  柳安安尋思著,是要翻個身嗎?

  她老老實實轉了過去。

  小衣護著正面,護不住後面。

  纖細的腰肢往上,皙白的肌膚上是一大片的烏青。

  手指觸在上面時,她又嬌氣地喊:「疼呀。」

  玉石細板輕輕在她背上敲了敲。

  柳安安擰著眉。

  難道受傷的位置還要拍打拍打,消腫嗎?

  這個醫療法子,她還第一次見。

  無奈,只能忍著。

  「你拍的時候也輕點。疼……」

  背上的傷有點重。

  塗抹藥時,那藥膏里許是加了一些什麼東西,疼得柳安安一抽一抽地。

  「別,別了,我不塗了,不塗了!」

  好疼,火辣辣的。

  還不如自己長好呢!

  柳安安手撐著榻身子就往前躲。

  沒想到一隻手直接按在她肩膀上,把她壓住。

  「不許動。」

  柳安安如遭雷擊。

  這個聲音……

  背後的手還在繼續塗藥。

  柳安安這次沒躲了,她猛地睜開眼。

  眼前,女官和女醫們都已經退了出去,隔著一扇屏風,還能看見她們遠遠的身影。

  都走完了!

  柳安安悲憤。

  「陛下!!!」

  身後的男人懶洋洋地:「趴好了,別蹭著。」

  褚余擦著擦著,指下的背有些不同。

  原本是皙白的。受了熱氣後,略有些粉。

  這會兒,卻像是入了蒸籠,一層一層染上了雲霞粉。

  他手中的藥膏繼續往上塗。

  害羞了。

  她趴在美人榻,動都不敢動,捂著臉咬死了牙齒,一點聲音都不發出。

  除了疼得厲害,身子一抽一抽外,她和剛剛那會兒,連聲喊著疼的嬌氣模樣截然不同。

  「不喊了?」

  褚余給她藥塗抹了一背,拍了拍她胳膊。

  柳安安腦袋埋在手臂里,悶著聲:「……不。」

  「喊吧,挺好聽的。」

  褚余知道她塗著藥還不能翻身動,伸手抱起她。

  「啊!!」

  柳安安嚇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榻上的小毯子劈頭蓋臉裹在身上,手忙腳亂把衫裙往下拉。

  「陛下你幹嘛?!!」

  褚余看著好笑,蹲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腳踝。

  「啊啊啊啊!!!」這次柳安安是疼得嗷嗷直叫,差點顧不得想要打個滾。

  嗚嗚嗚腳好痛啊。

  「老實點,給你擦藥。」

  「我,我要女醫……」

  柳安安從探子裡伸出頭來,堅強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暴君無視。

  柳安安嘟起腮幫子。

  暴君!暴君!

  暴君蹲在她腳邊,捧著她的腳踝細細看著,將另一罐藥膏塗抹在她腳踝上。

  「嘶……」柳安安條件反射抽腳踝,讓男人一把牢牢按住。

  他警告地抬眸:「再動?」

  柳安安立即不敢動了。

  她吸吸鼻子,覺著自己好難過。

  疼呀。不敢喊,還不敢動。

  只能硬生生熬著。

  她想要女官,丫鬟,或者女醫來!

  就能盡情喊疼了。

  可是,這會兒她的腳在暴君的手中,她不敢提出任何意見。

  男人給她輕輕揉著腳踝,塗著藥膏的腳踝,漸漸有了一絲熱氣。

  柳安安重新把腦袋蒙進小毯子裡。

  腳踝的溫度消失後,男人抱起她。

  她死死抱著小毯子不撒手。

  把整個人都藏了進去。

  這幅掩耳盜鈴的模樣,實在好笑。

  一出來,宮女們盯著褚余懷中的一坨,憋住了笑意,趕緊去收拾了床鋪。

  「好了,睡吧。」

  褚余把柳安安放在床榻上,隨手拽了件外衫披在身上,轉身。

  柳安安直接滾進被子裡,腦袋暈乎乎了半天,等她想起來憋氣憋得難受,伸出腦袋,男人已經離開了。

  「陛下呢?」

  「回稟美人,陛下去了偏殿。」

  郡青女官低聲道:「今日美人也疲累了,早些休息吧。」

  柳安安躺在龍榻上,眨巴眼睡不著。

  她也太厲害了。

  居然自己一個人躺在帝王的床榻上,還把暴君攆到偏殿去睡!

  柳安安新奇極了,也睡不著,等身上的藥膏都幹了,打量著這張龍榻。

  上一次匆匆來,她根本沒敢多看一眼,這會兒才發現,這張床榻許是新做的,處處都還保留著最新的模樣。

  浮雕圖紋是最簡單的龍紋,手摸上去,有點……扎手?

  柳安安一愣,不敢相信,爬過去細細伸手摸了摸。

  真的有點扎手?!

  她盯著自己的手指。

  這……暴君登基的時候,底下工匠就這麼欺負人嘛,新做的龍榻居然沒有打磨乾淨就送來了!

  最可氣的是,暴君睡了快一年了,居然也沒有發現?!

  當初,就沒有一人對他用心。

  過分!

  柳安安睡不著了。

  她叫來女官,指了指這浮雕圖紋上的粗糙。

  「能想個法子,打磨平了嗎?」

  女官垂著眸:「回稟美人,若是要打磨,需要專門的工匠來,時間可能花費不多。」

  「你幫我留意著,回頭找個人來打磨了。」

  柳安安順口問:「最好的話,你幫我找當初給陛下做床的那個工匠來。」

  「是,美人。」

  女官屈了屈膝,給她放下帷幔,慢悠悠說著:「美人若是不打算告訴陛下的話,這幢事,還需要慢慢來。現在不用多想,美人且先睡吧。」

  外面吹了燈,柳安安在一片安靜中閉上眼。

  身上真疼。

  她翻了個身。

  銀白色的光嘩啦閃過,三皇妃猙獰的臉孔就在她眼前。

  「殺了你!」

  「啊啊啊!!」

  柳安安猛地睜開眼,坐起身,上氣不接下氣大口喘著。

  外面服侍的女官連忙點了燈掀開帷幔。

  「美人?!」

  她一身的冷汗,額頭的汗珠豆大似的滴落。

  柳安安攥緊了被子,平復了半天。

  「做噩夢了,沒事……」

  沒事沒事,只是噩夢。

  「把燈留著。」

  柳安安吩咐道。

  郡青女官不敢合上帷幔,殿內很快點了幾盞燈。

  不至於刺眼,溫溫和和的光線很舒服。

  柳安安重新閉眼。

  簪子上雕著一朵芍藥花,簪子頭細如針,狠狠刺進她的胸膛。

  血流了一地。

  「好疼……別殺我……別殺我……疼……」閉著眼睡夢中的她,眼角淚水不斷滴落,身子一抽一抽地。

  「美人,美人!」

  女官急了,想要叫醒她,卻怎麼也叫不醒她。

  一陣兵荒馬亂後,宮女們跪地,褚余披著一件斗篷掀開帷幔。

  床榻上的小姑娘哭得滿臉是淚水,睫毛都打濕了。

  她眼睛閉得緊緊,醒不過來,只夢中囈語。

  「疼……別殺我……嗚嗚嗚……」

  褚余渾身散發著一股冷氣。

  半響,他解開斗篷,翻身上榻。

  將小姑娘一把摟入自己的懷中。

  「乖,我在這裡,沒人能傷得了你。」

  褚余手拍打著她的後背,堪稱溫柔地低語哄著。

  「乖乖睡覺,都過去了。」

  「我在。」

  「什麼都不用怕。」

  懷中的小姑娘慢慢停了抽泣,雛鳥似的,在他懷中一拱一拱,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緊緊抱著他。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後頸上,輕柔地捏著。

  委屈大了。

  瞧著就讓人心疼。

  迷迷糊糊一夜。

  柳安安早早就睜開了眼。

  她好累。

  睡夢裡像是被三皇妃追著殺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暴君來抱著她,帶她走。

  被追殺,被救,一次一次的,刺激的她身心疲憊。

  她睜著眼發了一會兒呆。

  她的眼前是男人鬆散的衣襟。

  鎖骨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她的手緊緊摟著他的腰。

  她的腰,也被他的手扣在懷中。

  咦?

  咦咦咦?

  柳安安茫然抬頭,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陛下……」

  她怎麼和暴君睡在一起了?!

  還是一條被子,抱在一起?!!

  柳安安震驚得眼睛瞪圓了。

  褚餘聲音沙啞:「還早,繼續睡。」

  柳安安還稀里糊塗地,聞言重新閉上眼。

  然後她很快睜開眼睛。

  「陛下,我感覺有點不對,被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她話音未落,男人迅速伸手在她額前重重一彈。

  「哎呦好疼!」

  柳安安疼得魂飛魄散,緊緊捂著額頭,用力瞪了褚餘一眼。

  男人鬆開手,挪開了一點位置。

  「你要說什麼?」

  柳安安被這麼忽然的一個疼,給弄得忘了自己剛剛要說什麼。

  剛剛好像察覺到有點陌生的……不對勁。

  她感受了一下。

  沒有了。

  錯覺吧。

  柳安安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忘了。」

  男人滿意了。

  忘了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裡是二更!

  嘻嘻嘻不可說~

  明天中午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