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勤政殿一片混亂。

  柳安安捂著肚子哀哀嚎了兩嗓子,外面大臣亂了陣腳。

  「難道裡面是那位柳美人?」

  「這位美人居然懷了身孕!」

  「姚太傅,出事兒了!」

  「陛下恕罪……」

  說什麼的都有。

  柳安安咧了咧嘴。看樣子,她這個舉動造成了一個比較大的後果。

  紙畫壁被拉開。

  男人手撐著畫壁,低頭看她。

  那個眼神有些像是看一個玩鬧的孩童。

  「疼得厲害?」

  口吻卻是那麼的溫柔。

  柳安安一愣。

  而後,她心虛地低下頭。

  「也,也不是……」

  「你啊……」

  男人似乎有些無奈地戳了戳她的眉間,小姑娘閉上眼,老老實實地沒動。

  褚余回眸。

  「今日都撒了。美人身體不適一事,休得外傳。」

  殿外大臣們紛紛躬身:「是!」

  唯獨姚太傅,這位花白了頭髮鬍子的老臣,梗著脖子朝這邊看。剛剛還一身正氣幾乎要以死明志,這會兒老人家臉上也浮現了擔憂。

  紙畫壁被關上。

  沒多久,正殿內的大臣們紛紛退出。

  柳安安心虛地退後兩三步。

  「肚子不疼了?」

  男人挑眉,視線掃過她的肚子。

  「奇怪,真的不疼了……」柳安安乾笑著,「剛剛好像是吃得有點不太對,就,就忽然疼了一下下哦。」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後腦勺上。

  「嗯,我知道。」

  手上微微用力,把人勾入自己懷中。

  她的額頭貼著他的鎖骨。

  褚余眼神幽幽,重複了一次。

  「我知道。」

  小姑娘聽到了,生氣了,出來維護他。

  這種感覺……

  真奇妙。

  比上一次她以身涉險保護他,還要讓他心情複雜。

  小笨蛋,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朝中重臣,她一個小小的美人隨口頂撞。若是換一個旁人,只怕有她不盡的麻煩。

  暖閣里的美人榻,又讓褚余給霸占了。

  剛剛抱著肚子喊疼的柳安安,老老實實守著她的圓鼓凳,眨巴著眼。

  有些想問,又不敢問。

  那個大臣說的話,太不敢想了。

  誅心之詞,也不過此。

  最讓人難以捉摸的,反而是褚余的態度。

  他居然沒有把那個說出如此誅心言論的大臣推出去殺了。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

  柳安安腦袋裡都是暈乎乎的。

  所以之前被推出午門斬首的大臣,究竟是犯了什麼造反謀逆的大罪嗎?

  而且就這麼來看的話,暴君別說是暴君了,就是比尋常帝王都還要大度,有容人之心。

  這都能不計較。

  柳安安坐著都不安心,滿目愁容。

  男人伸手直接把她拽了過來,跌到在他臂彎里。

  「瞎琢磨什麼呢。」

  「想問你就問。」

  柳安安乖乖躺在他臂彎,卻不想問了。

  「沒什麼,陛下累了嗎,睡一會兒吧。」

  男人的手卻在她的鬢角後腦勺點點戳戳地,把她當個麵團子揉著玩。

  「悶在心裡,不好奇?」

  柳安安不說話。

  好奇固然是有的,可是好奇陛下的這些事,她總覺著,還是算了。

  總覺著這件事知道的代價太大了。而且根本像是一個簡單的事情。說不定背後還有什麼,更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他是我老師。」

  柳安安沒問,褚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我小時候並未入書房,老師當年在入閣講學後,會偷偷繞到我住的宮所來,教我識字念書。」

  「他是個正直善良之人。只不過,有些頑固罷了。」

  柳安安錯愕地抬起頭。

  暴君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就像是只是在敘述一個簡單的過往。

  可是……可是……

  她一頭栽在褚余的肩鎖骨處,悶著呼吸。

  她有些……討厭先帝了。

  除此之外,柳安安忽地發現,暴君好像不是真的被人說的那樣,毫無人性,心中無情。

  明明,明明他是最重情誼不過得了。

  可恨對他好的人太少,僅有的一飯之恩,開蒙之情,他都記得。

  有點點難過。

  好像之前的那些固定想法,都被打破了。

  柳安安奄奄地縮成一團。

  「我都沒不高興,你在不高興什麼。」

  褚余戳了戳她的眉心。

  柳安安避開了,埋著頭。

  「不知道哎……」

  她都不知道。

  這位姚太傅到底是個什麼人,還是隔了兩天,淑太妃來給柳安安送一盆海棠菊時,提起了,淑太妃坐下來與她說的。

  「你居然見到了姚太傅?」

  淑太妃鮮少出太妃宮,也就是最近偶爾來與柳安安走動,回來元晨殿待一會兒。

  她無論在哪兒,都還是那副溫溫和和的長輩模樣,手中剝了金桔子,將果肉給了柳安安。

  聽到柳安安提及姚太傅,她笑著搖頭。

  「姚太傅啊,可不是個簡單的人。」

  「我年幼時,姚太傅就已經是三元及第狀元郎,入了翰林院。他才高八斗,又有一身文人傲氣。年輕時,與先帝沒少產生齟齬。只是姚翰林當時是文臣里最正直,正直的臣子中最有才的,先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年不過三十就官拜少傅,給諸位皇子講學,所有的皇子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行禮,喊一聲老師。」

  「且他著實是個厲害人物,二十多年前戰亂,他親自前往邊境,以一人之力,得到一份帶來多年和平的,互不侵犯的國書。」

  「太妃知道的倒是清楚呀。」柳安安聽著,差不多把這個人和花白頭髮鬍子的老臣對上了。

  原來這個老人家,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厲害人物。

  「我昔日還在閨中時,經常跟在姚姐姐的身後當個跟屁蟲。」

  許是提及舊人,淑太妃的神情充滿了回憶。

  「姚姐姐是姚太傅的小女兒。姚姐姐是我所見過的女子中,最讓我欽佩的一個。」

  「哦?」

  柳安安趴在那兒,聽得睜大了眼。

  「剛剛我不是告訴你,二十多年前,姚太傅前去他國出使嗎,當初姚姐姐就跟了去。那時候,她才不過十歲的年紀,與姚太傅同在他國大殿上,還險遭人輕慢戲弄,虧著她不亢不卑,在守禮數的同時,將欺負她的人堵了回去。那時候消息傳回京中,京中對她無不是欽佩。」

  十歲出頭的小女兒家,在他國大殿遭人戲耍,若是換個膽怯的,還真是要丟了臉面。

  沒想到淑太妃口中的姚姐姐,小小年紀就那麼聰慧又有膽識。

  「當年的京中,說句實話,幾乎所有閨閣少女都想與姚姐姐做朋友。她出門,前呼後擁,全是其他府上來找她的小姐妹。我年紀小一點,混在她後面,也做了幾年跟屁蟲。」

  「直到姚姐姐出嫁。」

  這麼有膽識有勇有謀的奇女子,會嫁給什麼人呢?

  柳安安好奇極了。

  「旁人家的女兒,大多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親之前能見上幾次,已經是家中的開明了。可姚姐姐不同。姚太傅當時十分大膽,直言讓自己的女兒親自挑選夫婿,無論選到誰,他絕不阻攔。」

  還能這樣!柳安安捂著胸口,聽到了自己激動的心跳聲。

  姚太傅此舉,可真是讓人心生佩服。居然能允許自己的女兒親自挑選夫婿。

  「那這位姚姐姐,選了誰?」

  淑太妃的神情中,居然含著一絲憂傷。

  她沉默了片刻。

  「……罷了,已經過去的事情,不提了,徒惹傷心。」

  她避而不答,含笑道:「你只需要知道,姚太傅有時候說話不好聽,但絕不能因為這個對他心有不滿。反正你也與姚太傅不會再有牽連。」

  說罷,她順口轉移了話題:「眼看著就要中秋了,你可要與我一起操持中秋家宴?」

  柳安安還是在好奇她沒有說完的話。

  只是看淑太妃避而不談的模樣,像是在忌諱著什麼。

  她不好問,也只能順著淑太妃其他的話題轉移。

  「中秋家宴?」

  「是啊,」淑太妃笑道,「離中秋佳節也沒有太多日子,好在宮中人少,今年想必宴請的朝臣也不多,倒是不那麼複雜,且還來得及。」

  「我想著,你若是也能來幫一把,熟悉熟悉流程也好。」

  柳安安自覺地搖頭。

  「這個卻不是我能做的。」

  操持這種大事,在尋常人家都是只有當家主母或者是操持家務的女眷才能去的。

  宮中現在是淑太妃在把持宮務,淑太妃操持才是理所應當的。

  她一個小小的美人,若是跟了上去,多少也有些逾越了。

  更何況……

  柳安安心中暗暗想,等著吃吃喝喝不好嗎。

  操心這種事,她就沒有經歷過。

  一點上進心都沒有的柳美人,順利的躲開了中秋家宴的辛苦。

  淑太妃勸了幾次也勸不動,柳安安是鐵了心要做一個壁上花,這種事,她絕不摻和。

  無奈,淑太妃也只能認了。

  「那好,你到底年紀小,又是初入宮,讓你來做是有些勉強你了。反正日後機會多得是,倒是不急於一時。你只好好準備收拾好自己,到時候陪著陛下出席,旁人見了你,也要有幾分大姑娘的樣子。」

  這個柳安安聽得進去,老老實實點頭。

  眼瞧著太陽西斜,淑太妃起身離去。

  坐在肩輿上,她閉著眼昏昏欲睡。

  多年來,第一次談及往事,讓她心情沉悶。

  忽地,她猛地睜開眼。

  手指緊緊抓著肩輿的扶手。

  「等等,我想起來了!」

  她白著臉,眼底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太妃想起什麼了?」

  服侍在一側的夢女官連忙問。

  淑太妃咬死了唇,沉默半天,卻含糊了去:「……沒什麼。」

  走了一路,淑太妃始終眉頭緊鎖。

  她終於想起來了。

  當初與柳安安第一次見面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嘿嘿。

  明天的更新,咱們中午十二點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