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揉肚子。

  這個活計柳安安之前的人生中,也算是做過一次。

  那是她還小的時候,府里的一隻大白貓不知道怎麼躥到她院子裡來,在太陽下睡得翻開肚皮,懶洋洋地。

  她那會兒好奇,就去摸了摸貓貓小肚子。貓貓懶洋洋看了她一眼,沒動,任由小小的她隨便揉。

  那個手感很舒服。

  柳安安在想,揉貓貓肚子,和人的肚子,可能區別不大吧。

  唯一的問題就是人沒有那層軟軟的絨毛,摸上去不軟。

  秉著這個想法,柳安安慎重地點了點頭,同意了褚余的話。

  男人側臥著美人榻,若是坐在一旁上,似乎夠不到他。

  柳安安站在那兒伸手比劃了一番,然後盯著美人榻的榻邊。

  難道,她要坐過去?

  那不就是和暴君同塌?

  同塌兩個字的後面,還有一個……而眠。

  柳安安壯著膽子:「陛下可不可以往外面挪一點?」

  褚余靠得舒舒服服,不曾動。

  「不可以。」

  柳安安悄悄鼓起腮幫子。

  好嘛,她請不動這位暴君,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半響,她終於動了。

  她提裙,小心翼翼坐在了美人榻的腳踏上。

  腳踏只有一尺寬,高度略低,柳安安坐下後姿勢有些彆扭,調整了下,面對褚余,伸出了她柔軟的小手。

  她就盯著褚余看,眨巴眼,等褚余給她一個反應。

  揉肚子可以,她的手已經伸出來了,但是他到底哪裡疼,她還不知道呀。

  若是揉錯了,就不好了。

  柳安安謹慎著呢。

  她已經因為不小心,還得褚余腹疼,若是再揉錯了什麼地方,讓他旁的位置也疼了,該怎麼辦。

  吃一塹長一智,她現在要聰明。

  小姑娘的心情太好懂,褚余只消一眼,就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小姑娘的手,按在了他的胃上。

  夏日裡,縱然是常服,褚余的衣服布料也比之前輕薄一些,一層中衣,一層外衣。薄薄兩層布料,也沒有多少阻礙,手按在上面,感覺十分清楚。

  柳安安手剛放過去,略微詫異。

  咦?

  好像和貓貓肚子完全不同!

  根本沒有那份柔軟,反而是硌手的硬。

  這怎麼揉?

  柳安安為難地皺起了眉頭,乾巴巴著沒動,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

  若是她當初的那隻大白貓,勾勾手指頭,呼啦呼啦揉一通,大白貓就能咕嚕咕嚕。

  可這位陛下,又不是能這麼看出來他。

  犯難。

  褚余嘆了口氣,依舊握著小姑娘的手腕,帶著她順著自己的胃,輕輕繞了個圈,然後鬆開手。

  手把手帶著她,總能會了吧。

  柳安安手腕一空,瞬間僵硬著不動。然後,硬著頭皮順著剛剛褚余帶她的路線,有輕飄飄劃了一圈。

  手掌下,似乎輕微在跳動。

  柳安安惶恐地問:「陛下,是我手勁大了嗎?弄疼陛下了?」

  褚余吐出一口氣。

  就她那奶貓兒的力氣,也不知道怎麼自信才能覺著自己手勁大。

  「太輕了。」

  柳安安瞭然,手上稍微再使了點勁。

  她始終記得,褚余的這份疼都是她給的,愧疚將她淹沒,她一絲不苟完成褚余交代給她的賠罪任務。

  柳安安認真地給褚余揉胃。

  她身子坐著坐著,側了過去一些。沒一會兒,另一隻手撐著榻邊緣,上半身前傾,以此來減少手臂的酸漲。

  胳膊好酸哦。

  柳安安揉著揉著,悄悄中間停了那么小會兒。用眼角餘光上揚打量褚余。

  他閉著眼,靠在背墊上舒服地閉眼,像是沒有感覺到她停了。

  柳安安換了一隻手。

  揉到手臂酸了,再停頓一個呼吸,換另一隻手。

  時間一點一點,柳安安的雙手都酸的疼。

  揉不動了。

  胳膊抬不起來了。

  柳安安皺著臉,索性雙手都按在了褚余的胃上。

  只是按著,不動。

  男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嗯?」

  像是在質疑她為什麼偷懶。

  柳安安慚愧地低下頭。

  「對不起,陛下,我手上……沒勁兒了。」

  「……罷了。」

  褚余輕易的放過了她。

  柳安安如釋重負,趕緊起身。

  起身時,她手肘按到了褚余的衣擺,身子一晃,一頭直接砸了過去。

  被迫接到懷中人的褚余胸腔被砸,悶哼了聲。

  柳安安手忙腳亂往起來爬。

  褚余卻單手摟緊了她的後背。

  「別動。」

  他臉色不太好。

  小姑娘不只是一頭砸到了他胸腔,一手肘,又按到了他胃。

  就算是他,也要緩一緩。

  柳安安羞愧難忍,這一刻什麼也顧不上,保持著靠在男人鎖骨處的位置,悶聲道歉:「對不起,陛下……」

  道歉的話一出口,她就發現自己這兩天好像一直在給暴君道歉。再把時間線拉長一點,好像是從之前起,她就一直在道歉中。

  難道她就這麼差勁嗎,一直在做錯事?

  被自己的連番道歉給打擊到的柳安安失去了信心,甚至懷疑自己在幹嘛。

  她一動不動,仿佛自己已經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小木偶。

  連自己這一刻還在褚余的懷中都顧不上了,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懷裡的小姑娘,一下子失去了動力。褚余扶著她的肩,想把她推開。

  剛推了一點點,低頭時,看見了她眼角的一絲光。

  他鬆開手,單手摟著小姑娘的腰,懶洋洋往後一靠。

  過了一會兒,懷裡的人才吸了吸鼻子,手撐著兩側坐直了身體。

  柳安安垂眸站好,瓮聲瓮氣道:「我去請教御醫,該怎麼照顧陛下。」

  褚余沒攔著她。

  小姑娘現在像是一下子難過了起來,不知道是為了他生病,還是為了什麼。

  柳安安出去殿外透透氣。

  依舊是烈日當頭。

  中庭里處處都被陽光籠罩,有些耀眼,不可直視。

  可這些熱度現在對柳安安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殺傷力了。

  她垂頭喪氣地站在迴廊靠著柱子發了會兒呆。

  還是想到陛下還在殿內等她,才強打起精神,捏了自己胳膊一把。

  疼得她齜牙咧嘴。

  疼。

  柳安安揉了揉胳膊,疼就對了。

  她犯了錯,固然是她的千般不對,但是現在她要打起精神來,絕對不能再出錯。

  陛下何其無辜。

  茶室里,御醫並未走。柳安安纏著他寫了足足三大頁需要注意的地方。

  御醫都急了,怎麼也湊不出來那麼多忌諱,只放大了字,一個字寫的斗大,看上去滿滿當當,這才敷衍住柳安安。

  柳安安將這些奉若神旨,認認真真看完,一絲不苟牢記於心。

  再次回到殿中,柳安安挺起胸脯,看起來對照顧人一事,成竹在胸。

  褚余身體不適,只需要好好休息,按時將藥用上,就沒有什麼其他需要注意的。

  柳安安在勤政殿陪了一天,從正午艷陽天,到入夜後月掛星空。

  殿中沒有旁的什麼事需要她做。不過是褚余睡一會兒起身,她在旁邊扶著他的手臂,給他借力。

  再比如,讓她去長案取來一些奏章,翻給他看。

  一卷奏章的字跡大小相似,每一折字數基本相同,柳安安使了個繡凳,坐在美人榻的一側,雙手捏著奏章,背對著自己朝褚余展開。

  她的視線一直集中在褚余的眼睛。

  他看得快時,視線會上下掃動,柳安安在心中默默數著數,每次都能恰到好處翻開下一折。

  殿內的沙漏轉了一圈。

  褚余漫不經心打量過小姑娘。

  夜深了,她明顯在犯困。

  素來都是有著良好早睡習慣的她,這會兒眼睛時不時就閉上,反應過來後,立即睜開,清醒那麼一會兒,然後又合上。

  難為她,困得腦袋一點一點地,手中還能精準無誤翻奏章。

  『啪嗒』。

  奏章跌落在榻上。

  褚余抬眸。

  小姑娘雙手還保持著等間距離的舉起,大拇指與其他手指微微蜷成捏著的形狀。只雙手指尖的奏章掉了。

  她沒有發現。

  她睡著了。

  坐在美人榻邊的小姑娘,熬到深夜還是沒有熬過她一直早睡的習慣,腦袋歪著,閉著眼睡得深了。

  服侍在殿的大侍悄悄上前一步,然後看見褚余翻身下榻,悄悄收回腳,又退了出去。

  褚余半天時間,一直是躺一會兒,起身動一動,再躺一會兒。

  小姑娘就坐在他身邊,時而給他打扇子,時而去關窗怕陽光刺他的眼。有時候他都閉上眼眯一會兒。這會兒反倒沒有倦意,睡不著。

  她臉上卻是疲倦。

  從巳時起,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一直圍著他團團轉。

  像是贖罪一樣,認真的懲罰自己。

  褚余彎腰輕手輕腳將睡著了的小姑娘抱起來。

  然後放到他身後的美人榻上。

  殿外的女官被叫進來,吩咐她伺候柳安安。

  而他只是伸了個懶腰,回自己的寢殿去。

  柳安安一夜沒睡好。

  她在做噩夢,卻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猛地一睜眼,眼前一片漆黑。

  「玲瓏?」

  她坐起身什麼也看不見,輕輕喚著身邊丫鬟的名字。

  無人應答。

  「郡青?」

  她又喚了聲身邊的女官。

  這次,殿外傳來腳步聲,並一盞燭光。

  女官身著中衣,身上披著青色外衣,腳步匆匆而來,點亮了兩盞落地雕花燈。

  「美人醒了?」

  柳安安借著幾盞燈光,發覺這是勤政殿的小暖閣,詫異問:「我怎麼睡在這裡,陛下呢?」

  「回稟美人,美人兩個多時辰前睡著了,陛下吩咐奴婢在此伺候美人。至於陛下,回安晨殿了。」

  安晨殿才是褚余的寢殿,距離勤政殿不遠。

  但是大晚上的,褚余讓出了勤政殿的一張美人榻,頂著病痛離開,這讓柳安安愧疚極了。

  「陛下可還好?」

  「這個……回稟美人,奴婢並不知。」女官猶豫了下,「只是看陛下的神色,倒看不出什麼。」

  「哦對了,陛下走的時候,捂著胃。」

  柳安安坐不住了,起身穿衣。

  「美人,距離天亮還有些時候……」

  柳安安飛速系上系帶,將長長的發鬆散挽起。

  「等不得了,我要去看看陛下。」

  說好她照顧陛下,結果她照顧著照顧著,自己卻睡著了。

  若是陛下夜裡無人……倒也不至於,他的身邊侍人眾多,各個伺候起來都比她。

  想到這裡,柳安安的動作慢了慢。

  好像有她在,不但不能好好服侍他,反而拖累他。

  那她到底去不去?

  柳安安糾結半天,還是讓女官提著燈,兩個人讓勤政殿守夜的小侍人指路,前往安晨殿。

  好在陛下的寢殿距離勤政殿不遠,步行沒一會兒就到了。

  殿門緊逼。

  大門外左右兩盞落地雕花燈亮著光,並未吹熄。

  殿外守著個小侍人,一見到柳安安,揉了揉眼後,弓腰行禮:「柳美人安。」

  這會兒不過剛寅時,夜深人靜,柳安安打擾了小侍人的打盹兒,略有歉意。

  「陛下幾時回來的,可入睡了……」問了兩句,柳安安反應過來眼前迷茫的小侍人不過是殿外服侍的,不曾有近身伺候。猶豫了下,不知道到底是她該進去呢,還是讓殿內的侍人出來。

  這會兒天未亮。陛下身邊服侍的人,該睡得睡了,該服侍的,都在殿內守著夜。若是叫人出來,難免驚動他。

  柳安安只猶豫了下,就讓小侍人問大侍可在值夜,若是不在,請他來接。

  小侍人只搖頭:「柳美人,此處不是後宮屬地,美人不該來此。美人叫不出去任何人,這扇門也不能給美人開。」

  女官這才找著機會,上前一步與柳安安耳語。

  「美人,陛下的寢殿有別於宮中任何一處。不是後宮妃嬪可以輕易無召擅入的。且安晨殿有帶刀侍衛守著,一旦發現不屬於安晨殿的人,輕則抓住,重則當場擊殺。」

  「美人,這裡不是別的地方,是陛下起居的寢殿,戒備森嚴,進不去的也不能進去。」

  柳安安傻眼了。

  夜風吹過,她顫抖著聲音:「剛剛怎麼沒說?」

  女官語塞:「美人也要給奴婢說話的機會啊。」

  無奈,柳安安只能吹著夜風和女官回去。

  輪著走的時候,她又不知道是該去勤政殿,還是直接叫來肩輿回元晨殿。

  「從這兒走回去要多久?」

  女官生怕她一時興起:「回美人,需要一刻鐘。」

  一刻鐘,走起來也不近。

  許是這兩天憋得狠了點,柳安安直接吩咐:「那我走回去。」

  月明星稀,夏日的夜晚風格外的溫柔,柳安安自己提了一盞翹角燈,穿過長長的高牆紅巷。

  夜間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各處宮殿的外面熄了燈,幾乎看不見人影。偌大的宮城,仿佛就只有她。

  柳安安走到一處海棠花林前,揚起下巴,深深吸了口氣。

  舒服。

  這是自由的味道。

  從離開王府到通州府,再從通州府一路到京城,她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好像沒有一刻屬於她自己。

  還好,還有這安靜的夜,只有她一人的時候,心裡的負擔都放鬆了。

  她舒舒服服伸開臂膀。

  如果不是深夜,她真想直接躺在花瓣堆積的地上,不顧形象地打個滾。

  可惜不行。

  柳安安伸了個懶腰後,重新提起燈。

  「走吧。」

  一刻鐘的夜行,也是她少有的自由時間,回到元晨殿,哪怕腳都走疼了,柳安安還是笑眯眯泡了腳,趴在床榻上打滾。

  睡不著。

  寅時三刻。

  這已經是通州府時,每日暴君起身的時間。也是她起初每天還心驚膽戰地,早早起身去服侍暴君的時候。

  天不亮起身,守在門外不敢打盹兒,等暴君起身,進去端茶送水。

  「玲瓏,替我梳妝。」

  還是沒有睡下,天不亮柳安安重新梳洗上妝,用過了早膳,也不過剛卯時。

  「玲瓏,給我拿一個繡凳。」

  柳安安吩咐。

  丫鬟稍微一愣,從殿中取了一個圓鼓凳抱在懷中。

  等肩輿慢悠悠一路晃過去,柳安安讓停在安晨殿外。

  「柳美人,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侍人還是夜裡的那個侍人,看見柳安安嘴角都僵硬了。

  「陛下還未起身吧?」

  柳安安問。

  「已經起身了,正在用早膳。」小侍人老老實實回答。

  柳安安頷首:「行,我不進去,我就在這裡等。」

  然後讓丫鬟把繡凳放了過來。

  她這次準備的齊全,繡凳往殿門外一放,自己坐在上面,整理了裙擺衣袖,懷裡還抱著一盤水果,手托腮老老實實等的同時,嘴也沒閒著。

  那模樣,知道的是在等陛下,不知道的,只當她是出來踏青了。

  女官和宮女們簡直不敢抬頭,一個個羞羞答答低著頭。

  等殿門拉開,褚余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家那個不走尋常路的小姑娘,從繡凳上彈了起來,笑吟吟對他行禮。

  「陛下。」

  她懷裡甚至還抱著一個吃光了的玉盤。

  褚余抬眸。

  不過剛卯時,天剛亮,東面的宮殿瓦宇上才被微粉色的雲霞染上,她就候在他殿門外。

  這模樣,倒是有幾分像通州府楊府時。

  御醫交代了,這幾日褚余許是會連續胃疼,希望他暫時不要處理政務。

  柳安安嚴格執行,緊緊跟在褚余的身後,像是個小話癆反覆重複:「陛下,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勞累。」

  褚余聽得耳朵起繭,一到勤政殿,直接招來御醫,給柳安安問脈。

  一路上的小話簍子立馬緊緊皺起了眉,伸出手搭在小几上,別開臉不願看。

  這是和昨日那個不一樣的御醫,原是給後宮妃嬪帝姬準備的,自從新帝登基後,在御醫所里無所事事大半年了。

  柳安安坐在那兒,任由他觀聞問切,細細檢查了一番。

  「你出去。」

  等御醫收回手,褚余直接對柳安安揚了揚下巴,「外面去煮茶,煮好了再進來。」

  柳安安知道這是要支開她,磨磨蹭蹭了半天,御醫一個字也沒說,只能出去茶室。

  等柳安安一走,御醫跪在褚余面前。

  「回稟陛下,柳美人的身體,虧損甚多。」

  褚余臉上的一絲輕鬆消失了。

  早在通州府,他知道了小姑娘來自鎮南王府時就知道,她身體絕對不會好,但是也不知道御醫會用出,『虧損甚多』這種字。

  這麼嚴重的用詞,御醫輕易根本不敢開口,大多是含糊其詞。

  「你說。」

  御醫拱了拱手:「回稟陛下,柳美人脈象以及種種表現,臣推斷,柳美人似乎是不足月出生,小時候身體該是受過寒,常年患病,用藥極多。又有些舊毒沉積。且柳美人體內沉疾頗多,身子骨比起一般女子來,要弱上幾分。這些表現在柳美人會比旁人更容易累,也更容易心悸心慌,身子嬌氣些,且在子嗣上,過於艱難。」

  「若是不早早調理醫治,恐怕……」

  褚余眼神一暗。

  「恐怕什麼?」

  御醫叩首後面露難色:「恐怕柳美人芳齡難長。」

  『咔擦』。

  褚余手中的玉瓷杯碎成片,掉落一地。

  他面無表情,盯著御醫:「朕以為,你該知道如何做。」

  「是!」御醫嚇得立即跪直了,賭咒發誓,「臣一定竭盡全力,醫治好柳美人!」

  「去開藥,以後你天天去元晨殿請脈,她什麼時候好,你什麼時候不去。」

  「還有……」

  褚餘一字一頓:「不要告訴她。」

  御醫誠惶誠恐應了,又馬上開了藥,令小童去抓藥回來,自己去了茶室。

  柳安安還在照顧褚余的茶。

  大早上的,還胃疼呢,偏要煮茶吃。

  柳安安一邊煮一邊添水,時間差不多了,煮出來的卻比之前的茶水淡了許多。

  這樣不至於刺激到他腸胃。

  御醫來時,立即給柳安安行禮。

  「柳美人。」

  柳安安見了他就問:「御醫,你剛剛與我看診,我可有什麼不妥?」

  御醫僵硬著拱手:「回稟柳美人,美人身子骨只是略弱了些,稍微調理調理就好。」

  柳安安點了點頭。

  之前那個大夫也是這麼說的。

  她端了茶去與褚余。

  小半個時辰後,茶室端來兩份藥。

  一份是褚余的,一份是柳安安的。

  「昨日你答應的。」

  褚余端起玉碗,一飲而盡,然後盯著柳安安。

  柳安安撇了撇嘴。她真的很不喜歡喝藥。小的時候,聞到這個藥味都快反胃,可惜她還得喝,一喝喝了多年。

  可是沒辦法,這是昨日她親口答應的。

  柳安安端起盛著藥的小玉碗。

  她看了眼褚余。

  褚余正在等她喝藥。

  暴君好像,真的對她是特別的。

  她一夜的時間想明白了。必死的情況,陛下沒有殺她,只輕描淡寫罰她喝藥。

  或許,陛下真的……不會凶她呢。

  柳安安想到這裡,眨了眨眼:「苦……」

  這種類似撒嬌的話一出口,她就羞紅了臉,不等褚余有所反應,急匆匆抱起碗,小口小口喝。

  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開,她閉上眼,心一橫,大口吞咽。

  一口氣喝完,柳安安覺著自己半條命都沒了。

  一睜眼,褚余居然用略帶笑意的眼神看著她。

  柳安安豪氣地翻了翻碗:「喏,陪陛下喝完了。」

  褚余隨手一指:「你與我撒嬌,我卻沒有糖果給你吃,自己去選個玩意兒,賞你了。」

  柳安安聽得赧然,捂著臉假裝沒聽見前半句。她才不是撒嬌呢。

  就是想知道,想知道陛下對她到底有幾分縱容。

  試出來了,她卻更不知所措了,只好假裝沒聽見前半句。

  至於後半句,她都多大的人了,因為乖乖喝藥被獎賞……

  但是她還是去那一櫃,選了一顆指頭大的小玉珠子。

  被誇獎了,選個禮物,柳安安興沖沖地,好高興。

  小姑娘一本滿足,因為一個小的獎勵就一直笑眯眯,褚余瞥了眼,收回視線。

  果然還是小丫頭,孩子氣。

  因為一時吃得不對而導致的胃疼,用藥調理三天就好。

  褚余喝了三天的藥,從第四天起,讓御醫換成一碗酸梅湯。

  柳安安坐在褚余的下首,乖乖等著喝藥。

  這幾天,她已經很好適應了自己每日陪藥的身份。

  托盤一送過來,褚余率先就趁著柳安安不注意,拿起玉碗一飲而盡。

  柳安安只匆匆一看,覺著藥湯顏色不對。

  她喝了自己的藥,忍不住問:「陛下今日的藥,怎麼色澤和氣味都不同?」

  褚余面不改色放下玉碗:「換了一味藥。」

  這湯色可比之前喝的藥濃郁些,柳安安愁了:「可是陛下疼得厲害?加重了?藥苦不苦?」

  褚余自然忽視了前面兩個問題,只回答最後一個,猶豫了下,他直接說:「苦。」

  「比之前的還苦?」柳安安倒吸一口氣。

  之前的那副藥,她只問一問就覺著奇苦。這一份居然比上一份還要苦。

  柳安安同情地看著褚余,然後又耷拉下了小腦袋。

  都是她的錯。

  晚膳前,茶室里煮好了藥與酸梅湯,侍人端著托盤,剛跨過門檻,讓攔了下來。

  「等等。」

  柳安安直接把那小侍人手中的托盤拿了過來。

  「我與陛下送,你回去。」

  小侍人一看是柳安安,這位可是聖寵極眷,自是賠著笑同意了。

  柳安安端著兩份藥入了殿。

  褚余還在長案後坐著,批閱奏章。

  他漫不經心一抬頭,看見端著托盤而來的柳安安,眼神凝滯了。

  柳安安走來,嘴裡還說著:「我知道陛下的藥苦,剛剛特意去找了些甘糖來。」

  她把托盤放在長案上,取了一小罐從膳房拿來的甘糖,然後掀開了褚余的藥碗蓋。

  褚余伸手阻止不及,只好眼睜睜看著柳安安往碗中傾斜,倒了一點甘糖。

  然後她取出湯匙盛了一點,入口。

  「我替陛下嘗嘗還苦不苦,若是還苦我就……」

  藥入口,柳安安未盡之言戛然消失。

  褚余無奈推開手中奏章,往椅背一靠。

  柳安安眨眨眼。

  咦?

  這個……這個藥的味道,怎麼完全沒有藥味!不但不苦,還甜滋滋的!有些酸,有些像極了梅子湯?

  柳安安再仔細盯著那玉碗裡的湯色,盯一眼,看一眼湯匙,吧唧吧唧嘴,回味剛剛的那股味。

  然後,她怒了。

  滿心憤怒地抬起頭:「陛下!這根本不是藥,這是酸梅湯!」

  他為什麼要喝酸梅湯來騙她!還說是藥!

  可是在對上褚余冷靜的視線後,柳安安憤怒也消失了。

  只是小聲指責了句:「陛下騙人。」

  褚餘一攤手,大大方方接受了這個說法。

  「嗯,就騙你了,有意見?」

  柳安安敢怒不敢言。

  「陛下真無趣,怎麼能拿這種事來騙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怎麼沒有意思。」

  褚余好心提示:「你的反應,就有意思。」

  柳安安結結巴巴指責他:「可是,可是陛下怎麼能因為這個就騙我?」

  「唔,可能是因為……」

  褚余說著,伸出手,他的手指捏上了柳安安的臉頰。

  小姑娘眼睛裡亮晶晶地,很明亮。

  想到前幾天侍人來報,當夜裡她生怕他不舒服,夜裡找到安晨殿,想來探望他。被堵了回去,還十分失望。然後這個小姑娘,就第二天天不亮來堵他了。

  褚余滿意地在小姑娘臉頰上捏了個紅印子,看著她氣鼓鼓嘟著腮幫子揉臉,慢悠悠地。

  「誰讓你在乎我。」

  作者有話要說:安安: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今天更粗長了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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