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啞巴、呱呱呱！」
「臭啞巴、呱呱呱！」
熟悉的笑罵聲傳來，瞬間將林紅燕代入上一世的恐怖回憶中，驚得她下意識地抱起頭，躲閃砸向她的小石子和木棍。
下一秒，她被拉進一個帶著滾滾熱氣的懷抱。
「害怕？」
頭頂傳來關心的問詢聲，摟著她肩膀的雙臂也給足了她站直身體的力量。
林紅燕已經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腿不再顫抖，卻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上一世，這些話都是用來罵她的。
他們還會一邊罵一邊用小石頭砸她，用木棍追著夯她，試探她今天的這次大哭能不能哭出聲音來，並以此為樂趣。
「別怕，有我在。」
嚴九抬手揉了揉懷中人兒的頭，又快速剝了一顆水果糖，送到她嘴邊。
甜滋滋的糖果在嘴巴里化開，滑入腹中，卻壓不住林紅燕心中的苦意。
「這些小孩在喊誰？」林紅燕躲在嚴九懷裡，小聲地問。
「應該是說周婆子，倒是把你嚇住了。」王姨回答罷，又沖著那些玩鬧的小孩兒喊道，「走走走，都走開！」
小孩們做著鬼臉跑開，露出被他們包圍的那個人。
她的身軀佝僂著，用一根細細的樹枝支撐著顫顫巍巍的身體，左手茫然地在前面摸來摸去，像是要找到說話的人。
她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裳，身上披著顏色各異的破布條子，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是沒有得到及時處理的燒傷傷口，有的沁著血，有的化了膿。
他們說她是啞巴、說她瞎了、說她是瘋子、說她活不了幾天了。
可明明上一世，周婆婆不是這樣的啊！
那一天，人販子正在村里給又丑又啞的她找買家，被她找到機會跑出去。
周婆婆提著一個黑漆小藥箱，身上的衣服雖然帶著補丁，但勝在乾淨，滿頭銀絲梳得一絲不苟，一看就知道是個講究的老太太。
當時的林紅燕是被毒啞了的啞巴，說不出任何求救的言語，只能瑟瑟發抖地抱著周婆婆的大腿，無聲地哭著。
她的鼻涕眼淚和身上的髒血弄髒了周婆婆的衣服，那張被劃花的臉哭起來更是猙獰不堪，村里人笑罵她比鬼都丑，晚上睡覺得吹了煤油燈，否則半夜醒來都要被嚇一跳。
而周婆婆並未嫌棄她半分，溫柔地把她扶起，撫摸著她的頭，輕聲地說：「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仰起頭，從周婆婆的眼裡看到了悲憫。
此刻，周婆婆的雙眼裡，只剩下怯怕。
她依然滿頭銀髮，卻被剪得這禿一塊兒、那少一縷，與各種不明物質的髒東西交纏在一起，比雞窩都不如。
那個精緻的小老太太不見了，只有一個又瞎又啞、又瘋又傻的老婆子。
林紅燕心疼到身體抖地必須依靠著嚴九，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臂才能勉強站住。
嚴九默默支撐著林紅燕，問王姨：「她就是周婆婆嗎？」
「是啊。」王姨應承著，隔了五步遠地朝周婆婆喊道，「周婆子，你聽得出我是誰嗎？」
周婆婆循著聲音，用手摸著往前走，王姨又害怕她突然打人，趕緊往後退。
嚴九沒有動，因為林紅燕沒有動。
周婆婆那隻帶著燒傷的左手，摸上了林紅燕的頭。
若不是林紅燕嗓子發緊到難以出聲，她恐怕會當場叫出來。
王姨倒是叫得嗓門夠大，催著道：「你們離她遠點兒啊，她會打人！」
周婆婆像是被人提醒了一般，抬起手掌，朝著林紅燕的頭拍了下去。
高高抬起，輕輕落下，裝的卻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林紅燕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她知道，周婆婆認出她了！
嚴九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個老婦人在裝瘋賣傻。
「別打人。」
嚴九做出保護媳婦的模樣，攬住林紅燕後退。
周婆婆踉蹌著朝前追，左手揚在空中摸來摸去。
王姨又說：「周婆子你別發瘋了，他們是來收藥材的商人，來看看你這兒有沒有藥材，真能賣錢你就不用餓肚子了。」
她說著，朝嚴九使著眼色，提醒嚴九繞開周婆婆，直接去她暫時棲身的山洞。
「不用帶她一起嗎？」嚴九問。
「她腦子不清白，你看上哪些直接把錢結給我，我以後管她吃飯就行了。」王姨笑著說道。
嚴九深看一眼王姨，淡笑著點頭。
王姨一怔，呵呵乾笑兩聲，又一次對嚴九說：「你這個小媳婦老低著頭，真是膽小又害羞啊。」
嚴九指了指自己的臉，意思是林紅燕臉上有胎記，自卑。
王姨恍然大悟，忙點頭，意思是自己很理解。
其實，林紅燕總低著頭，是怕自己抬起頭看到這些可恨的人，掩藏不住心底的恨意，露出破綻。
他們繞開還在往前摸索的周婆婆，前往她現在住的山洞。
這條路，林紅燕越走越覺得熟悉，同時，心裡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她來到洞口，還沒有進去，就被從洞裡飄出的氣味兒熏得掩住了口鼻。
嚴九見林紅燕皺著眉毛捂著鼻子，雖然自己聞不到任何氣味兒，但也學著樣子捂住鼻子。
王姨也是第一次來，她探著頭往黑漆漆的洞裡看了看，泛著噁心地說道：「這咋一股臭肉味兒啊？嘔……」
即便熏得乾嘔，王姨還是朝著距離洞口的那堆雜草走過去了。
「周婆子這是怕冷啊，晚上睡在這堆草窩子裡？」
說著，她就用手去扒拉草窩，還真從裡面找到了幾位藥材。
都是沒有經過處理的藥材，一看就知道是最近才挖的。
王姨不滿意找到的這些，繼續翻找山洞，嘴裡嘟囔著說道：「她家裡的藥材更多，可惜瘋得很，把家裡的房子點火燒了，真是糟蹋錢啊！」
嚴九沒有動手找藥材，他在找別的東西。
他在地上看到了一些刻意掩藏過的血跡，王姨說這裡有臭肉味兒。
這個洞裡藏著秘密。
他垂眸看向一直緊緊靠著他的林紅燕，自從她來到栗山鎮，所有的表現都說明，她來過這裡、懼怕這裡。
可是……
她什麼時候來的這裡？
嚴九發現，他對林紅燕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這個堅強的女孩，並未對他敞開心扉，卸下防範。
忽然，掌心傳來癢意。
林紅燕悄悄地在他掌心寫字。
她說：今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