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要找大夫，我不是。」嚴九拒絕得十分果斷。
王姨根本聽不進去，還在磕頭，幾個呼吸間，腦門已經磕禿嚕了皮，沁出了血。
「要不還是把周老婆子抓過來？」六癩子又說道。
嚴九皺眉瞥向這人，冷聲說道：「他病得這麼嚴重，你們可以去縣城醫院，治不好再去省城醫院，再不行，還有京城醫院，醫院裡有本事的大夫那麼多，為什麼一定要找一個瘋了的赤腳大夫給他看病？胡亂找人醫治只會害了他！」
「對對，去醫院。」
王姨屁股一轉，又朝著丈夫高大門磕頭。
「孩他爹，我求求你了，帶牛兒去醫院吧。」
「醫院治病太貴了。」
「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他要是沒了，你就絕後了，你真不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嗎？那你為啥讓我一個又一個的生啊？你咋就知道再生出來的兒子有沒有病啊？」
「啪！」
高大門被人戳到痛處，一巴掌把王姨扇翻在地。
高牛兒麻木地坐在一旁，只顧得自己疼，絲毫不管他娘。
王姨踉蹌著爬起來，繼續哭著求高大門帶高牛兒去醫院。
外人看了，會覺得王姨愛子如命，為她濃烈的母愛而感動。
林紅燕心裡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高牛兒就是王姨的命，他要是死了，王姨也活不了。
她偷偷拉一拉嚴九的衣服，提醒他要快些去找周婆婆。
「能把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缺錢可以想法賺錢，我是來收藥材的，我舅收木材，你們要是有，可以賣給我們。」嚴九說道。
李瓦當即用方言接起話茬兒，給自己要收的木材報價。
許是嚴九救活了高牛兒，高大門對他們的警惕心沒有那麼強，確定還有李瓦這個本地人後，變得和顏悅色了起來。
「來的都是客，到家裡坐坐吧。」
高大門這才注意到一直被嚴九藏在身後的林紅燕，打量的目光頓時變得赤裸裸起來。
「她是誰？」高大門問。
「我媳婦。」
嚴九搶先回答道。
六癩子立馬指著李瓦說道：「他剛剛還說這個婆姨是他親外甥女。」
李瓦腦子轉得也快，當即吼了回去：「對啊，她是我外甥女，這是我外甥女婿，有啥不對的？」
高大門看看垂著頭瑟瑟縮縮躲在嚴九身後的林紅燕，道：「這姑娘看著年紀不大？」
「就是年紀不大，留在家裡不放心，就把她帶出來了。」嚴九說著，攬住林紅燕的肩膀，將她往自己懷裡帶。
林紅燕乖巧地把頭埋進嚴九的懷裡，演起小嬌妻的姿態。
高大門見兩人這麼親密，當即打消了懷疑，朝著六癩子擺手：「人家是小兩口，你瞎摻和什麼！」
說罷，再次邀請嚴九一行三人去他家裡坐坐，「我家婆姨喜歡去山上挖藥材，你們看看哪些能賣錢。」
嚴九當即同意。
他們號稱來收藥材和木材，必然要做足樣子。
高大門家裡的擺設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王姨遞給她的那個搪瓷杯子，上一世她也用過好幾次。
她一進門就去裡屋拿糖了，額頭上沁出的血都還沒有擦，水果糖的糖紙上沾了灰，再加上水果糖已經融化了一半兒，林紅燕的掌心頓時變得髒兮兮、粘糊糊。
上一世能稱為珍貴的東西，這一世，她輕而易舉地拿到了。
「我不吃。」
林紅燕將水果糖塞回王姨手裡，又朝嚴九身後躲了躲。
王姨露出尷尬的笑容：「我看你嘴裡含著糖，還以為你喜歡吃呢，不吃糖也好，日子過得甜的人，不用吃糖心裡也是美的。」
她說著，將兩粒糖裝回口袋裡，又去端家裡攢的藥材。
高牛兒總犯病，她時不時地去山上找藥材，想著萬一哪天能用上呢？
「你看看我家這些藥材，哪些牛兒能用上？能用得上的我不賣。」
嚴九並不認識藥材，林紅燕的目光落在哪裡，他就指向哪一味藥材。
末了，他又問：「這些藥材收拾得很講究，你懂這些嗎？」
「不懂嘞，我們鎮上的那個周婆子懂，都是她告訴我的，以前也是她給牛兒看病。」
「她是大夫？」
「算是吧？發個燒摔了腿啥的，她都能看，還會給人扎針，每次她來給牛兒扎了針，牛兒就能好一段時間。」
嚴九聽到懂針灸，和林紅燕對視一眼，確定他們找對了人。
「聽說是嘗草藥的時候中毒了，先是變成了啞巴，沒兩天又瞎了，拿著探路的棍子胡亂打人，瘋瘋癲癲地不讓人靠近她，半個月前，連她自己住的房子都給燒了，身上都是火燎泡，看著就瘮人。」
「她家人呢？不管她嗎？」
「家裡人早死絕了。」王姨偷瞟一眼裡屋的丈夫和兒子，壓著聲音說，「她其實是被拐來的，聽說被拐來的時候年紀也沒多大，到了這邊頭髮就白了，也沒生養過，猜不出年紀有多大，是不是不能生了。」
王姨說著，又嘆一口氣，「不過我看啊，她活不了多久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就在後山的山洞裡躲著，有人看到她餓極了去薅草吃，指不定哪天就餓死了。」
「啪嗒——」
因為手抖，林紅燕手裡的的黃，掉在了地上。
她趕忙伸手去撿，嚴九先她一步，把地黃撿起來，並在手指關節在林紅燕的頭上敲了一下：「小心點，藥材的皮相壞了會跌價的。」
林紅燕垂著頭，怯懦地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繼續裝藥材。
王姨歪著頭看了看，道：「你這個小媳婦看著膽子很小，很聽你的話。」
「就是膽子太小了，怕我不在家有人欺負她，帶在身邊才放心。」
王姨本來就對救了兒子的嚴九有好感，所以願意絮絮叨叨地跟他說這些，如今看嚴九這麼疼媳婦，看他更順眼了。
她生了六個女兒，要是有一個女婿能像嚴九這樣，她也不用掛念女兒了。
「你是個命好的。」王姨朝著林紅燕說道，「不像我……唉……」
王姨的那聲嘆息里，涵蓋了兩代人的悲哀。
「命運可以掌握在自己手裡。」林紅燕低聲回道。
王姨聽得一愣，想說什麼，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化成一聲長嘆。
這時，高大門安頓好高牛兒，從裡屋出來了。
他看一眼地上那些被挑挑揀揀的藥材，眉頭皺起：「這些都不能賣錢？」
王姨嚇得一瑟縮，忙道：「周婆子肯定攢了藥材，我去她那兒看看有沒有能賣錢的。」
林紅燕聞言，悄悄扯了扯嚴九的袖子。
嚴九當即笑著說道：「那就一起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