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牛兒不動了！」
又有小孩兒叫了一聲，那小孩兒以為高牛兒的抽搐結束了，蹦跳著圍著高牛兒轉圈。
林紅燕卻看仔細了，高牛兒是被嘔吐物噎住了。
不是不抽了，不憋斷了氣，動不了了。
「他噎死了！」
林紅燕這一嗓子喊出來，竟無人重視。
六癩子不以為意地說道：「牛兒經常這樣，緩一會兒就好了。」
說罷，又要對林紅燕動手，想把她抓回家做媳婦。
有個小孩兒膽子大，聽說高牛兒死了，蹲下來，伸手去摸他的鼻息。
「啊啊啊，真沒氣兒了！」
他們不信林紅燕說的，因為林紅燕是外來人。
他們相信自己人，儘管喊話的那個人是個6歲小孩兒。
圍著高牛兒蹦蹦跳跳的小孩兒，頓時嚇得全部跑開，圍著林紅燕的六癩子等人也趕緊跑了過去。
「真沒氣兒了。」六癩子大吃一驚，趕緊退開兩步，「你們都看到了啊，是他自己噎死的。」
「去喊大夫啊！你們鎮上沒有大夫嗎？」林紅燕再一次問道。
她藏在袖籠里的手，緊張地攥成了拳頭。
「我們這兒哪有大夫啊！」六癩子也拍大腿。
林紅燕的那顆心，瞬間涼了！
她的大腦飛速轉動，正在想怎麼繞著彎子詢問周婆婆的事兒，六癩子「呸」一口唾沫，又說話了。
「以前有個會看病的，上個月突然又瞎又啞，還瘋瘋傻傻的，一點兒用都沒有了。」
她正要追問，鎮長高大門嗷嗷叫著跑來了。
「牛兒，我的牛兒——」
眼看距離越來越近，高大門的速度竟然越來越慢，腳步越來越踉蹌，只剩兩步之遙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我的兒啊——」
高大門這一嗓子嚎出來，哭出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嚴九收回視線，看向身側的林紅燕。
她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兒，我的兒——」
高大門的媳婦來了。
一步三踉蹌，人還沒到，就哭得快要走不動道兒了。
王姨。
林紅燕在心底，叫出了這個稱呼。
若說上一世在栗山鎮，她還感受過什麼溫暖，便是眼前這個婦人，曾經偷偷給她塞過一顆糖。
她說：「你這孩子一看就知道以前在家沒吃過苦，怎麼就遭了這個難啊？吃顆糖吧，嘴裡甜了，心裡就沒那麼苦了，日子還得一天天的過。」
最後那一句，應該是她在勸自己。
「周婆婆呢？去找周婆婆啊，找她救命啊！！」王姨哭喊著說道。
「周婆子現在又瞎又聾、又瘋又傻的，咋給人看病啊？」有人回道。
「那誰能救救我兒子，誰能救救我兒子啊？」王姨的哭聲充滿了無助，「我生了六個女兒才生這一個兒子，我兒子死了我怎麼活？我還能怎麼活啊！」
林紅燕想到了上一世，王姨朝她絮絮叨叨說起自己故事的時候。
王姨也是被拐來的。
買她的那戶人家把她鎖了3年，第4年的夏天，山體滑坡壓塌了那家人的院子，只有被鎖在低矮豬圈裡的王姨活了下來。
王姨當時以為自己要自由了，卻又聽到有人商量著讓她當共妻，左是狼、右是虎，她怕死了，死死地抓著鎮長不鬆手，哭著要給老婆難產死了的他當續弦。
鎮長同意了，算是救了王姨一命。
王姨為了報恩，拼命的生孩子，想要給沒有兒子的鎮長傳宗接代。
一直生到第七個，才有了高牛兒。
可這孩子，又是娘胎帶病，每一次發病，都把王姨嚇得半死。
她第一次能獨立給高牛兒施針的時候，王姨又拉著她說：「周婆婆不知道還有幾年活，你把她的本事學全，給牛兒當媳婦好不好？這樣你倆都能好好地，多好，是不是？」
那時候，高牛兒六歲，林紅燕19歲。
生怕平日裡溫柔可親的王姨，突然從身後掏出麻繩，把她拴進自家的豬圈裡。
也是那時候，林紅燕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人的善與惡，並非絕對。
王姨塞給她的那顆糖里，裹著可以取人性命的毒藥。
「要不把周老婆子抓過來試試吧，我看那婆子瘋的不夠徹底，打一頓刺激刺激，看能不能清醒過來？」六癩子出了一個賴主意。
當即有人贊同。
剛剛拿著麻繩想捆林紅燕的人，立馬要去用麻繩捆周婆婆。
林紅燕太知道這些人打女人時，下手有多重了！
按照他們說的，周婆婆又瘋又傻了，哪能撐得住他們的拳打腳踢？
情急之下，林紅燕正要開口，嚴九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對那群大呼小叫著要去抓周婆婆的人說：「我能救他。」
所有人，都朝嚴九投來懷疑的目光。
嚴九微微側身，將林紅燕擋得更嚴密，又一次說道：「我懂得一些急救的方法。」
李瓦忙點頭，用著方言做介紹：「他家做藥材生意的，懂點兒救人的知識，你們要是實在找不到大夫，就讓他試試？」
「再拖下去，他神仙難救！」嚴九說道。
「救！你快救！」
高牛兒的臉憋成了紫色。
栗山鎮窮，鎮長家不缺糧食。
高牛兒身為鎮長唯一的兒子，吃的肥頭大耳，人都咽氣了，肚子還是鼓得。
嚴九先為他清理口鼻內的嘔吐物，又打開他的氣道，開始按壓胸腔並輔助人工呼吸。
這是嚴九在部隊學得急救方法，村里人沒見過這種救人的方法，卻也不敢打斷嚴九。
畢竟高牛兒已經咽氣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唄！
三次心臟復甦循環結束，高牛兒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這時，所有人都覺得高牛兒死定了。
「你放……」
悲痛的高大門一句話還沒說話，忽然聽到兒子發出一聲大喘氣兒的聲音，剩下的話瞬間堵在了嗓子眼兒。
「嘿！活了！」
「真神了啊！死了都能救活！」
高牛兒緩過來氣兒了，癲癇的抽搐也結束了，但捂著胸口，說自己骨頭疼。
嚴九看一眼胸腔，神情平靜地說：「按壓時骨頭斷了兩根，好好養著能自己長好。」
「你給按骨折了？」
「活命還是骨折，你怎麼選？」嚴九反問。
高大門趕緊點著頭作揖：「活命好、活命好。」
他正要掏出來捲菸散給嚴九，身旁傳來「哐當」一聲。
王姨給嚴九跪下了！
「你能救活牛兒，肯定能治他的病吧？求求你，給他治治病吧，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