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熄火,林紅燕也醒了。
這一覺竟是睡得格外安穩,托嚴九的福,有軟墊靠著,頭也不痛。
「醒了正好吃午飯,你們慢點吃,我去裝車。」李瓦說道。
這個縣城李瓦收木材來過,吃飯的地方也是以前熟識的村里人家,家裡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做飯的手藝非常好,嫩嫩的竹筍炒肉,清香誘人。
李瓦著急去裝木材,扒拉幾口就走了。
嚴九吃飯也快,放下碗就進了屋後的樹林。
林紅燕剛睡醒,沒什麼胃口,細嚼慢咽地吃著,時不時地在和一旁編竹籃的老婦人聊上一兩句。
因為語言不通,也聊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沒一會兒,嚴九回來了,手裡多了幾個拳頭大小的薯莨和兩株鳳仙花。
「你當草藥挖回來的嗎?」林紅燕問。
嚴九點點頭,沒多做解釋,找來水盆兒,開始清洗薯莨和鳳仙花上的泥。
老婦人瞧見了鳳仙花,嘰里咕嚕地說了兩句,又覺得林紅燕可能聽不明白,指指林紅燕的指甲,又亮了亮自己的指甲,示意她可以用來染指甲。
「我不喜歡染這些。」林紅燕回道。
嚴九沒說話,默默地將洗乾淨的鳳仙花和薯莨收進小布包里。
又過了半個小時,李瓦回來了,三人回到車裡,再次攤開那張地圖。
這一次,林紅燕的手指落在了貴南縣:「這是目的地。」
「路上要不是不下雨,三個小時能到。」
李瓦做完判斷,就將卡車發動了。
車子開出村里,嚴九從小布包里,掏出了薯莨。
林紅燕忙道:「九哥你剛剛沒吃飽嗎?這東西可以做布料的燃料,也能泡製成藥材,唯獨不能生吃啊!」
嚴九用毛巾裹住薯莨,用力一捏,棕色的汁液瞬間被毛巾吸進去了。
接著,嚴九將毛巾遞向林紅燕,「給你用來做偽裝。」
林紅燕望著嚴九手上殘留的棕黃色,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沒有任何猶豫地,將這條「髒兮兮」的毛巾蓋到臉上,用力揉搓。
那張白白嫩嫩的臉,瞬間變成了土裡土氣的棕黃色,接著,她又開始染脖子和手臂。
俗話說,一白遮百丑。
可林紅燕的五官太漂亮了,即便染了皮膚,依然惹眼。
嚴九料想到了這個情況,又掏出了布包里的鳳仙花。
「染個胎記。」嚴九說。
李瓦忙提醒:「這個東西可不好洗啊,染到指甲上都要很久才褪呢。」
嚴九聞言,想起來自己以前做偽裝染在身上,確實很久才消掉。
「再想想別的方法。」嚴九說著,就要把鳳仙花收回去。
「就用這個吧,來不及找別的了。」
林紅燕下重手,給自己染了一個遮蓋了半張臉的胎記。
那些惡人,不會因為女人長得醜、穿得多就停止騷擾,她躲習慣了,這次只想起了要穿長衣長褲,忘了給自己做些偽裝。
幸好嚴九想得周到。
「謝謝九哥。」林紅燕道。
「是李叔提醒的。」嚴九說道。
他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沒有聽李瓦說這些之前,想像不到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存環境會比戰場還要險惡。
「以後你時時跟緊我。」嚴九神態極其嚴肅地說道。
林紅燕淺笑著點頭。
「我也會照顧好你。」
嚴九說這話時,目光落在林紅燕交纏在一起的雙手上。
林紅燕順著嚴九的視線,才知道自己早已把緊張展露了出來。
「……好。」
她輕聲應了一句,鬆開雙手,直視前方。
這一次,她不是孤身而來!
貴南縣是雲貴省的貧困縣,這裡有多窮呢?
再次踏進栗山鎮,頭頂明明掛著太陽,她卻仿佛身臨陰暗的地獄,遍體生寒。
忽然,一隻溫熱的大掌落在她的頭頂,輕輕地撫了撫,下一秒,一顆剝了皮的綠色水果糖遞到了她的嘴邊。
「有我在,別害怕。」嚴九說道。
他的聲音不算溫柔,一聽就知道沒有哄過人,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但帶著濃濃的安全感,有著支撐心靈的力量。
「嘎嘣。」
林紅燕咬碎嘴裡的水果糖,哈密瓜味兒,是她的最愛。
「跟我走。」
林紅燕邁步進鎮。
熟悉的鄉道,熟悉的臉,熟悉的口音。
上一世,林紅燕每次從鎮上穿行,都是用跑的,她怕自己稍微走慢了一點,就會有人拽住她。
這一世,林紅燕身側是嚴九,她不需要再慌張趕路了。
近了、又近了。
心裡的緊張剛剛滋生出來,路邊忽然竄出來一個頭上長瘡的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地攔住了路。
嚴九和李瓦立即一前一後地將林紅燕護在中間。
「這個婆姨年輕,我要了!」
中年男人說著,就要用手去撈林紅燕。
李瓦趕緊攔住:「大哥你別開玩笑,這是我親外甥女,我更不是人販子。」
頭上長瘡的中年男人聞言不僅沒有放棄,還擼起了袖子,並朝身後的院子裡呼喊幫手。
也就眨眼的功夫,他們就被包圍了!
有人拿鐵杴,有人拿竹竿,還有個拿麻繩的!
李瓦知道山裡有些地方民風彪悍,但也沒想到他們膽子大到敢直接搶人!
「你們簡直無法無天!」李瓦呵斥道。
「我要婆姨!」
中年男人喊叫著,又要再拽林紅燕。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前方忽然傳來一群小孩兒的尖叫聲。
「犯病咯!犯病咯!高牛兒吐沫子咯!」
林紅燕認得眼前這個頭上長瘡的男人是誰,上一世,他就是個四處占人便宜的寡漢條子,人送外號六癩子。
她也知道小孩兒喊的高牛兒是誰。
鎮長高大門那個生下來就有癲癇的兒子!
高牛兒發病了,高大門是不是該請周婆婆給他扎針了?
林紅燕墊著腳看向前面,只見高牛兒縮成一團地躺在地上,抽搐時的嘔吐物不僅有白沫兒,還有沒有消化完的食物。
「快去壓著他,否則他會被嗆死的!」林紅燕喊道。
六癩子動都沒動:「這是鎮長的寶貝金蛋蛋,誰敢碰他?」
「大夫呢?你們鎮上的大夫呢?」
「沒有。」
林紅燕愣住。
怎麼可能沒有大夫?
周婆婆不是就住在鎮上嗎?
上一世周婆婆不是經常給高牛兒扎針嗎?
沒有大夫,那周婆婆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