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是段曲炤固定扎針的時間。
段曲炤二次手術後,恢復速度令人震驚。
段曲炤沒有了第一次手術後的抑鬱模樣,手術後的第四天,就要下地做復健。
這其中有營養液的功勞,還有段曲炤身體素質強健又迫切想要康復的原因。
他太心急了,想要趕緊好起來,為段明朗排憂解難,讓他不再有勞神費心之憂。
可他發現,自己的手會力氣不足,腿會酸軟無力。
他坐著輪椅去到主任的辦公室,得到一個噩耗。
即便他康復出院,身體也達到了因傷退役的標準。
這個消息,壓得段曲炤一整天都在望著窗戶發呆。
秋天的京城很少下雨,今天卻是個雨天。
段曲炤特意開了窗戶,雨水落在推開的玻璃上,又有零星雨滴飛濺進房裡,落在段曲炤的衣服上。
林紅燕走進病房的時候,段曲炤已經淋的衣服能擰水了。
護工一臉愁容,忐忑不安地說道:「我們勸不動大少爺,又不敢通知段家,林大夫,麻煩您勸勸他吧。」
林紅燕點點頭,護工感激地關上了病房的門,自己還守在了門口。
再過10分鐘,針灸小課堂就要開課了,護工得攔著點兒人,免得打擾了他們。
林紅燕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戶完全推開了。
雨水不用再過一遭玻璃,直接被風送入房中,砸在段曲炤的臉上,也落在林紅燕的身上。
林紅燕側開身子,又把段曲炤往窗前推了推,問:「夠不夠?不夠我可以把你送下樓,推到院子裡,保證你不會只濕前襟,濕不了後背。」
段曲炤被雨水砸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但能從林紅燕的語氣里,聽出她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我以前執行任務時,多大的雨都淋過,有時候泥地雪窩子裡,一待就是一天,絲毫不覺得苦,現在,我竟然覺得坐在屋裡淋雨心裡苦……」
段曲炤看向林紅燕的眼神里,充滿了震驚。
他的沉默更是震耳欲聾。
「去不去?說話!」林紅燕又催道。
段曲炤緩緩低下頭:「你知道我不是想淋雨,我是……」
「你是不知道退伍以後能幹啥了,自己還有什麼用,對未來迷茫了。」
「原來你懂我。」段曲炤心裡既歡心又苦澀,「那你還……」
「給你指個方向,讓你去辦事兒的時候,你腦子挺清醒的啊,怎麼這會兒又糊塗了?我看你呀就該出去淋淋雨,坐在房間裡淋雨,連你的思維都被局限了。」
段曲炤還是不明白林紅燕的意思。
「我看到報紙了,舉報貨運站站長貪腐是你做的,這件事跟車禍有關,對吧?」
林紅燕看到段曲炤點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繼續道,「讓我猜猜沒有刊登在報紙上的消息。有人拿貪污的事情,逼迫站長和他女兒給司機毛旺下套,促成這起車禍,想以此做文章,讓段氏集團負面消息纏身,丟掉競標名額,那麼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獲利者嵇合集團乾的,對不對?」
「對,但還沒有掌握具體證據,還在繼續查。」
「段家知道你做的這些嗎?」林紅燕問。
段曲炤搖頭:「我用的都是自己人。」
「那就等著有人來問你吧。」
「你是說,嵇合集團會來說和?」
林紅燕不答反問:「你覺得,你家老爺子會是什麼態度?」
「會拒絕。」
林紅燕秀眉一挑,微笑道:「那你先想想,如果你倆意見不合,又勸服不了彼此該怎麼辦吧。」
「我不相信爺爺會同意說和!」
「那你相不相信,我真會把你推到院子裡淋雨?」
段曲炤一怔。
「衣服脫了躺床上去!晚點兒有事兒呢,別耽誤時間!」
林紅燕把護工喊進來,讓他抬人。
前來上課的醫生早就等著了,也聽見了林紅燕喊得那一嗓子。
性子跳脫的,進來就看段曲炤脫乾淨沒有。
性子內斂的,看到段曲炤的大光腿,還沒找穴位,先紅了臉。
段曲炤臊得一張臉通紅,什麼苦不苦的,完全思考不起來了。
一整個腦袋空空,直到屋子裡的人全都散去,段老爺子來到他的床前,在外神遊的思緒才猛然歸位。
「爺爺?」
段曲炤掙扎著要坐起來了,被段老爺子按住肩膀,讓他安心躺好。
段曲炤轉動頭,發現屋裡的護工和保鏢,全都被段老爺子清出去了。
這是有話要說?
林紅燕提出的那個問題,再次迴響在他的腦海中。
「阿炤,嵇容貴和我通了電話。」段老爺子沉聲開口,直入主題,「車禍這件事,是你在背後調查?」
「是我。」
「這件事做得很好,等你出院,就到集團來幫明朗吧,你們兄弟齊心,一定能處理好1號地皮的各項事宜,讓段氏集團在國內站穩腳步。」
「嵇合集團讓出了一號地皮?」
「對,那件事……翻篇吧!」
段曲炤聞言,不顧手背還插著輸液針,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為什麼?在我心裡,您不是為了利益會做出讓步的人!」
段老爺子的臉上充滿了欣慰,眼裡填滿了不忍:「阿炤,我一直知道你是個正直的好孩子,也很高興你沒有被壓在身上的一樁樁事情擊垮,即便身陷囹圄,依然想盡辦法為明朗和段氏集團出力,可這件事已經搭上五條人命了,不能再死人了啊!」
「五條?」
段曲炤只知道毛旺和站長的女兒死了。
「站長畏罪自殺,他的妻子隨夫自盡,毛旺的兒子也在家服了毒……」段老爺子痛心地發出一聲長嘆,「你不知道嵇合集團的背景,也就不知道他們的行事風格有多野蠻和殘暴,他們為了抹消線索,什麼狠事都做得出來,這件事再查下去,還會繼續死人,直到我們服軟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