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燕昨晚也做夢了。
夢中的黃香玲活到了2024年,活了67歲。
她的一生很長,很普通也很平淡。
在她原本的人生軌跡里,今年10月就會嫁給郭文,婚後第二個月,就懷上了第一個孩子,順產生下她的第一個兒子。
大兒子剛滿月,她再次懷孕。
是大部分家庭想要的三年抱兩,還都是兒子。
只是,三年抱倆把黃香玲蹉跎成了黃臉婆。
大大的眼睛裡沒有了光彩,只剩下過度勞累產生的疲憊,沒有時間打扮,隨便套在身上的衣服,修飾不了她矮小的身材,長期背著孩子做家務,讓她習慣性地弓著腰,30歲的時候,她就因為經常扶著發疼的腰,被人們戲稱小老太太。
43歲,大兒子結婚,同年,她就開始了帶孫子。
次年,二兒子結婚,生了一對雙胞胎,也交給她帶。
又是一年,大兒媳婦生了二胎。
三年,她收穫4個小輩,最大的孫子幼兒園還不接收呢,才滿月的小孫女就塞到她手裡了。
她的腰痛越來越厲害了,有時候蹲下身就站不起來,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多,再有人喊她小老太太,她都不能笑罵著反駁了。
血壓也越來越高了,孫子們太調皮,她罵了這個,沒罵那個,大兒媳和兒媳子都要過來吵嘴,說她偏心。
50歲的時候,孫子、孫女全都上學了,她早上5點起來做飯,送了這個送那個。
60歲那年,丈夫郭文去世了,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沒辦法再伺候大的小的,兒子兒媳們以工作太忙沒法照顧她為由,把她送回了老家。
從這之後的幾年,是她過得最自在的幾年。
不用操持家裡,她吃著白白綠綠的藥丸,身體竟然慢慢轉好了。
她可以去村裡的麻將館打牌,還能和同歲的朋友們一起跳廣場舞。
時代也好了,交通也方便,報個團想去哪兒玩都能立馬走。
她有時候很失落,明明是趴在她背上長大的小孩兒,怎麼就跟她不親呢?
想去兩個兒子家看望一下他們,提前打電話跟他們說吧,他們說周末有安排。
不跟他們說直接去吧,到了地方又要吃他們臉色,埋怨她搞突襲。
她又不是敵人,咋就用上突襲這個詞了?
67歲那年,她因為打牌跟人吵嘴,血壓突然拔高,引發腦出血,就這樣結束了一生。
死後,親人朋友說她家庭美滿,享福了一輩子,臨走了也沒受罪,走得很爽利。
而黃香玲說,這樣的一生,是噩夢。
「既然覺得是噩夢,就快些好起來,過自己想要的一生。」林紅燕道。
黃香玲的眼裡,忽然有了光。
對,等她好起來,她可以重新開始人生!
……
徐躍只把林巧月送到大門口。
他要避嫌,沒有進去。
林家四姑笑呵呵地朝他揮手:「徐廠長,你放心地走吧,我會照顧好巧月的。」
該巴結誰,林家四姑已經排好隊了,林紅燕排最高,其次是林巧月,再是林老太太。
「走吧,巧月。」
林家四姑扶著這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侄女,跨過兩重門檻兒,進到二進院。
林巧月看到的是冷鍋冷灶,但屋裡有吃食。
桌子上有半根油條、倆包子,瓷碗裡還剩著半碗豆漿。
柴世龍躺在床上睡的鼾聲震天,柴母躺在床頭另一側,耳邊放著一個嶄新的收音機。
她正眯著眼睛聽收音機的新聞,瞧見林巧月進屋,冷哼一聲,翻了個身,用後腦勺和屁股對著林巧月。
也是趕得巧,她這一動,肚子「咕嚕」一聲,朝著林巧月放了個屁。
物理傷害沒有,心理傷害極大。
「嬸子,你的屁股是臉,屁眼是嘴是吧?瞅見人回來了,用放屁來打招呼?」
林家四姑一直生活在村里,最知道怎麼罵人最膈應人了。
可柴母聽了,竟是毫無反應。
林家四姑準備再罵髒一點兒,林巧月制止了她。
「媽,我回來了。」林巧月說道。
倒是柴世龍被她吵醒了,睜開眼看了看,也翻個身改為朝著裡面睡。
「嘿!」
林家四姑的脾氣上來了。
「稀奇了,也就一晚上沒見,老柴家的人都聾了啞了!」
林家四姑拉住林巧月的手,道,「咱不慣著他們,走,住我那兒去!」
「四姑,我……」
「只要你堅信自己沒有做錯,就不用受他們的氣!」
林家四姑同樣是別家的兒媳,也受過婆母的磋磨。
她覺醒在婆母不滿意她又生了女兒,想把她的親生骨肉拿去送人或者丟了的時候。
丈夫的默許,令她心碎!
可是,生兒生女是她能選擇的嗎?
女兒又做錯了什麼呢?
所以,她反抗了!
打她,她就把命豁出去的反擊。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娘家人給她撐腰。
反而覺得她作天作地,一個小女娃,沒了就沒了,不至於鬧成這樣。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女兒,她還為了自己。
憑什麼夫家可以左右她和女兒的生死諸事?
她和女兒也是獨立的人!
「服軟,就代表你認為自己理虧!」
林家四姑以自己的經驗,敲打林巧月。
林巧月望著背對著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心裡酸苦。
但她不後悔拒絕去找嚴老爺子。
所以,她跟林家四姑走了。
還是從屋裡收拾了幾件衣服才走的。
林巧月收拾衣服的時候,柴母一直冷冷地瞧著,她以為林巧月就是擺擺樣子,萬萬沒想到,林巧月真走了!
雖然還在一座宅子裡,但也是住回了娘家啊!
「你這個媳婦真是本事大了!」
「你說的不理她,那就別管她啊,反正懷著孩子也伺候不了人,睡一張床上都嫌占地方。」
柴世龍想起來上一回想跟林巧月親熱,被她踹了不說,還鬧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