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宋家最無能的孩子，養廢的一個。」老五抬起頭，靜靜地說。
雖然他的語氣平緩，可是玉嬰還是看到了那道隱忍的傷痕。
她懂了。
老五的壓力太大了。
宋家的崛起，是一家人努力的結果，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本分，付出了足夠的心血。
創業初期最辛苦的是孟巧蓮，隨後是宋家老大老二老三的加入，這是擴張時期，漫長又艱辛，說起來風輕雲淡，箇中辛苦，只有他們知道。
也是這段時期，只有十三歲的小四輟學，挑起了家庭的重擔，把一個家維持好運轉，他的犧牲最大。
宋老蔫兒是最低調的一個，似乎這些事跟他無關。可是他默默做的事，家人都看在眼中。
白天他在工廠努力工作，晚上回來，遇到裝卸的活兒，他總是搶著干。深更半夜下雨了，他打著手電去倉庫巡視，唯恐老婆兒子的心血受到一點損失。他不會談生意，可是能幹的力氣活兒，一樣沒少。
玉嬰更不用說了，雖然小，就是家裡的主心骨，哪一件事沒有她的參與？從小操心到大。
就連這些親戚鄰居，計家和張嬸子，也都是出過力吃過苦的。
只有老五，是最安逸的一個。沒缺他吃喝，沒誤他功課，一路順風順水，供上大學。
「可是我呢？我能做的，只是學習。我幫著搬一個麻袋，都會被阻止。都會說，你是家裡的希望，你去學習，宋家要出大學生。」老五抬頭看著星空，他收回目光時，眼睛裡並沒有光，「玉嬰，宋家要大學生有什麼用？你告訴我。」
玉嬰被老五的靈魂拷問給問住了。
是的，宋家缺大學生嗎？
現在擠破腦袋想來宋家公司上班的大學生還少嗎？
「哥，你的專業出什麼問題了嗎？」玉嬰想到最關鍵的一點。
「你說對了，最開始我選的是食品機械加工。後來學校有了改動，改成機械模具。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
「我懂了。哥，就是你的專業幫不上忙，一樣可以為家裡出力呀。」玉嬰伸出手，老五沒等她碰到他的手，就把手移開了。
「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當年出力是雪中送炭。現在出力是錦上添花，宋家都有大花園了，還少我這一朵花嗎？我現在真希望，當年輟學的是我，不是小四。」
老五看向窗外，眼中泛著淚光。
這十多年，宋家的格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宋玉橋把家族生意全盤接手，讓玉嬰輕鬆起來。老二通過自己的奮鬥，成了影帝。
老三的生意做得有點雜，他從宋家分支出去，自己辦實業去了。
老四的廚藝已經獨樹一幟，穩穩向一代廚神的方向前進。
只有老五，尷尬了。
「哥，每個人有自己的位置，就你做那菜，你就是輟學了，家裡人也都得餓瘦了。」玉嬰咧咧嘴，想調解一下氣氛。
「呵呵，也是，我沒有四哥的天分。」老五苦笑一下。
「五哥，說吧，到底怎麼了。」玉嬰當然不滿足這些，她想聽聽老五的真實想法。
按說老五現在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大學的專業不對口，並不是問題。當年宋家分股分時，老五有份兒，就是說他現在什麼也不做，一樣不會為錢發愁。
他名下的錢足夠他好好生活下去。
他現在突然出現這些想法，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妹，對不起，我可能真的要逃了。」老五鼓起勇氣說，「我喜歡一個女孩。」
「哈哈哈！哥！你弄神做鬼的就為了這句話？這給娘聽到，要樂壞了，是驚喜啊！她就盼著你娶媳婦呢。」
玉嬰心裡的石頭放下了。
「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她不想跟我過來，她想讓我跟她走。」老五垂下頭。
「這個小五嫂很專治嗎？」玉嬰笑嘻嘻地說。
「不是她，是她爸爸。她也抗爭過，沒什麼用。我們的感情很深……」老五說不下去了，看得出來，他一直在掙扎。
「我懂了，你想跟她走，留在南方生活。可是又覺得對不起爹娘和家人，覺得自己沒給宋家出過力，還享受了宋家給予的一切。」
「對！就是這樣。玉嬰你總算明白了，我要憋屈死了！想說，又怕給爹娘掃了興。你也知道娘的性格，希望家人都圍 在身邊才好，二哥在外面是沒辦法的事，她還偷著抹了多少淚？我這個不爭氣的孩子，如果再惹她傷心，我還是人嗎？」
「那不一樣，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娘不是那種自私的人……」
「可是我自私了，我這樣也很難受！我也有良心！」
「你有良心！那你回來吧，還糾結什麼？」玉嬰發現老五的性格越來越優柔寡斷。
老五被她一句話，打擊到無語了。
明擺著，他還捨不得。
「哥，你想讓我給你出主意嗎？」
「對。你幫幫我。」
「你這才叫自私，取捨兩難的題，你推給我。如果你真這麼想的，我瞧不起你。你如果是宋家的男人，自己去解決！」玉嬰不客氣地說。
她扔下老五，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已經算是初夏，正是好時節，蚊子少，氣溫又舒服，所以樓下還有許多鄰居在聊天。
這也是借了宋家喜事的好彩頭，每個人都興奮了，睡不著。
「你五哥呢？」孟巧蓮見玉嬰過來，就站起身。
她是老五的親娘，雖然不如玉嬰看得通透，也知道這孩子有心事。
玉嬰當然不能說，老五這事兒有點不漂亮。
剛說到氣頭上，懟了老五兩句，現在想想，老五也是為難。
其實生在什麼家庭是不能選的，如果換一個人家，老五考上大學，就是全家最靚的仔，自然被高看一等。
如果說在南方有了女朋友，門第又高，去南邊發展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老五偏就生在宋家，本來是中上的資質，跟另外五個孩子一比，啥也不是，這一想也夠窩心的。
但是話是這麼說，做人怎麼選卻是另外一回事，玉嬰替不了老五。
「娘，五哥是不是找同學玩去了？難得回來一次，讓他自己玩吧。」玉嬰拉著孟巧蓮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