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安居士乃聞名天下的丹青大家,一生留下佳作無數。Google搜索如今人已駕鶴西去,畫作更是千金難求,有市無價。
鹿安居士所作雖大都是山水畫,但他最擅的其實是花鳥畫,尤其是花卉。譬如安王府庫房丟失的那副百花爭春圖,便是鹿安居士的成名畫作。
而眼前這副國色天香圖,若當真是鹿安居士生前遺作,那便是價值連城。
先不說靈希公主能否悟出此畫之中的未盡之處。單是在鹿安居士的大作上動筆,稍有差池便是橫遭天下文人唾罵之禍,但天下又有幾人能有如此心境。
待想明白後,眾人看向迦葉公主的目光中都帶了幾分慍怒。
然而成為眾矢之的的迦葉公主對此視而不見,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靈希,唇角揚起似笑非笑的譏諷,似乎已經看到了她舉步維艱的局面。
靈希的確為難,她自小貪玩,素日躲懶,於琴棋書畫造詣之上實在不多,只在勉強能拿的出手的水平。讓她在鹿安居士的畫作上動筆,卻是萬萬不敢的。
若是毀了這樣一副本該傳世的大作,想必她也會跟著「流芳百世」。然而就這樣認輸,讓刁蠻公主恥笑,她又是萬般不情願的。
生平頭一次,靈希開始懊悔自己的不學無術。
可她本就資質平平,容貌不及大皇姐,才情不及二皇姐,素來就是最不出眾的那個。她索性也就看開了,只當個最安樂的公主也就罷了。
不曾想有朝一日,卻要在異國公主面前丟了大黎國的臉面。
耳邊是迦葉公主的嘲諷,「怎麼,難道大黎公主竟連提筆的勇氣都沒有嗎?」
靈希面上一熱,正要起身,卻被一旁的皇嫂按住了胳膊,隨即皇兄身旁的一道身影站了起來。
白博仁起身向上首的元和帝行了一禮,而後看向正中的迦葉公主,不卑不亢的說道:「迦葉公主說笑了,靈希公主並非不敢,只是不屑罷了。這等小事,何須勞煩公主,區區微臣即可。」
迦葉公主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給氣笑了,她冷笑道:「好,你既口出狂言,本公主便給你這個機會。但你若毀了鹿安居士的畫作,休怪本公主對你不客氣!」
元和帝心中鬆了口氣,自己的女兒他自然知道斤兩,若是硬著頭皮畫也只是徒增笑柄。如今有人代為受過,總算是保住了皇家顏面,倒也不在乎此人唐突了。
元和帝自然不識得白博仁,只是如今也不好問,便只道:「愛卿既有把握,便畫吧。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幅畫罷了,迦葉公主總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他這話明顯是對迦葉公主之言的不滿,只是來者是客,迦葉公主又是小輩女兒家,元和帝也不好當眾計較。
但這話中之意容國使臣卻是聽得出來的,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賠笑敬酒,已經別無他法了。想到回去後還要面對攝政王的責難,他當真有種不想回國的衝動。
眾目睽睽之下,白博仁起身走到畫卷前。他握了筆在指尖,細細看著眼前精妙絕倫的國色天香圖。
迦葉公主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此人故意激怒自己為靈希公主解了圍,更是大為不滿,在一旁冷冷道:「你想好了再畫,別壞了這畫中意境,毀了鹿安居士的生前遺作,你可賠不起。」
白博仁聞言卻只是淡淡一笑,他本生的並不十分出眾,雖也眉目周正,氣質卻過於溫潤淡泊,反而不惹眼。
但如今這從容一笑,仿佛成竹在胸,霎時變的卓爾不凡。他喚來一旁的宮女說了兩句,那宮女便紅著臉從袖中取出一盒胭脂來。
白博仁取出些許胭脂放在乾淨的硯台中,兌水取色,細細調和,直到滿意為止。而後取筆蘸墨,提筆作畫,已然渾然忘我。
不過一刻鐘,白博仁便放下了筆,竟是一氣呵成。等他退到一旁,迦葉公主立即上前,目光落在畫上,嘴邊的譏諷之言便又全都吞了回去。
白博仁並未在畫上多施筆墨,只在畫中迦葉公主拿在手中輕嗅的那朵牡丹花上畫了一隻蝴蝶,一隻栩栩如生,似是被花香吸引來的蝴蝶。
即是國色天香,國色已有,只差天香。只是香味如何能畫出來?白博仁便用這一隻蝴蝶畫出來了。
見迦葉公主面色有異,不發一言,元和帝也有些好奇。待那宮女將畫呈上,不由大笑,贊道:「妙,果真是妙。賞!」
佟氏看過也是大為滿意,並令宮人將畫向下一一傳閱。此畫原是美人賞花,人比花嬌,國色天香正是隱喻迦葉公主傾城容色。
然而此刻花上那一隻胭脂色的蝴蝶卻成了點睛之筆,執花的美人反倒成了陪襯,吸引蝴蝶而的牡丹花才是真正的天香國色。
元和帝再次看向白博仁時眼中已多了幾分賞識,開口問道:「愛卿這般賢才,朕從前竟從未注意,倒叫明珠蒙塵了。」
白博仁行跪拜大禮,說道:「微臣禮部主事白博仁,才疏學淺,冒昧獻醜,還請皇上寬恕。」
元和帝心情甚佳的擺了擺手,龍顏大悅道:「依愛卿之才,只在禮部做個小小主事是屈才了,不若去翰林院做個侍讀,也不算是埋沒了。」
周遭眾人紛紛投去艷羨的神色,雖禮部主事與翰林院侍讀同是正六品,實則卻是天差地別。
翰林院乃是皇上親信,內中任職都官職不高,卻是直轄皇命,最得聖心之人。
比如去歲的探花郎宋學士,如今在翰林院中雖也只是個從五品的侍讀學士,但架不住人家深得聖心。
前不久任職了正四品的戶部侍郎,又兼之替皇上修繕典籍,商議政事,可不就是飛黃騰達了。
白博仁身在官場,自然也明白元和帝這賞賜的份量,倒也不驕不躁,跪下叩首謝恩。
此一遭過後迦葉公主一時再無話可說,容國使臣趁機大肆讚揚大黎能人輩出,又是連連敬酒,直喝的一張臉漲的通紅,也是可憐。
大約是下定決心,使臣再不敢放任迦葉公主,索性讓兩個侍從一左一右站在迦葉公主身邊看著她,這才總算清靜下來。
觥籌交錯,歌舞昇平。
除卻迦葉公主,這場洗塵宴倒也算得賓主盡歡。白博仁原就是個不速之客,雖出了一把風頭,但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侍讀,還入不了在場之人的眼。
白博仁不比白宗林圓滑,也不似齊氏的直率,倒像是融合二者的性子。他素來不喜這般場面,與季凌雲打過招呼後便先走了。
季凌雲看向一旁的白嫣然,他原就不明白嫣兒為何要特地讓舅兄前來赴宴,倒是歪打正著幫了靈希。
如今見白嫣然點頭,自然不會再強留。
靈希的席位就在白嫣然座旁,見狀只微微躊躇片刻,便趁著眾人心醉歌舞時也悄無聲息的離席。
好容易沒讓桑從姑姑跟著,靈希出了殿門就見遠處宮牆轉角
閃過一片衣角。但見四下無人,便提著裙擺扶著頭冠追了過去。
至此時天色已暗,正是霞光萬道的日落時分。
靈希生怕晚了片刻那人就走了,下次再見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心中愈發急切,卻不妨過門檻時腳下一絆,整個人便要狼狽的摔在地上。
似是有所感應,靈希雖驚的閉上了眼睛,心中卻並不慌亂。電光火石間,橫里伸出一雙手牢牢將她抱住。靈希的鼻尖撞上那人的胸膛,頭上的發冠終是歪了。
「小心。」
是那個溫和又熟悉的聲音,靈希感覺到那人放開自己,慢慢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了白博仁。
「你……」
她的話出口,卻發現男人根本沒有看著自己,他伸手小心的替自己戴好了發冠,而後向後退了兩步,目光這才看向自己。
「你怎麼在這裡?」
靈希方才明明看見男人已經走了,怎麼會半晌還在這裡。白博仁聞言悄悄紅了耳尖,垂眸答道:「微臣想著公主也許會來道謝,所以想著稍等片刻。」
要怎麼說自己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糾纏,卻在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後還是停了下來。
靈希又羞又惱,惱怒自己每每在他面前總是這般狼狽模樣。懊惱的咬了咬唇,才紅著臉道:「我的確是來同你道謝的,方才多謝你替我解圍。」
白博仁似是知道她的心思,唇角微揚,溫聲道:「公主的謝意我記下了,既然如此,入夜了,公主還是趕緊回去吧。」
靈希張了張嘴似是還想說什麼,卻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得眼睜睜看著白博仁的背影遠去。
迦葉公主接連碰壁,自討了個沒趣,自己喝了會兒悶酒便當真醉了,倒在桌上起不來了。使臣卻是鬆了口氣,忙讓侍從將她帶回去休息。
皇上為了龍體安康,只稍坐片刻便走了,皇后娘娘又坐了會兒,也藉口不勝酒力回宮了。
氣氛驟然放鬆不少,群臣輪番去同容國使臣敬酒。
容國使臣被迦葉公主牽連,也不敢不喝,只得一杯杯往嘴裡灌。繞是再海量之人也撐不住,最後爛醉倒在了桌子底下才被放過。
許是因為方才白嫣然舌戰迦葉公主贏得不少好感,有不少夫人主動上前攀談。白嫣然不卑不亢,一一得體應對。
倒是於夫人的示好讓白嫣然有些驚訝,雖然她也只是隨眾人過來敬了杯酒,說了兩句客套話,但其中隱晦的示好意味不言而喻。
前世她只聽過於姍姍對於夫人極是敬重,即便後來成為皇后,也還是對這位繼母的話甚是聽從。如今看來,的確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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