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不慧大師轉頭看向王若,見王若也是淚流滿面,同樣安慰道:「若兒,你也不要悲傷。你我相處日短,卻是情誼深厚。」
「想當初我在左溪村見你聰慧異常,又有舊物如夢令在你手中,故帶你回來。倘若你沒有仙根,本可繼承我衣缽,如今你既已踏入修仙之門,已是神仙中人,自然有你自己的一番造化。」
「我只是覺得這仙人世界似乎也不太平,你以後可千萬小心,凡事三思而行。如果真有一天修得大神通,不要忘了到我墳前告訴我一聲,我在九泉之下亦瞑目矣!」
王若心中刺痛,卻強自忍住,只是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滴答在地,連綿不絕。
「此龍隱寺乃是我自封的,你們待我死後,可一把火將其焚燒乾淨,免得你們睹物思人,在此為我守靈。」說完此話,不慧長嘆一聲,似乎心愿已了。將兩腿盤起,端坐於菩提樹下,雙手合十,如老僧入定,再不發一言。
待王若二人忍住悲傷,起身查看時,不慧大師已經駕鶴西去,魂歸地府了。
正是:
龍隱寺前眾生忙,菩提樹下一墳孤。
閒竹野草風飄絮,愁雲苦雨斜陽朱。
三千煩惱今日斷,一世恩仇筆難書。
如有弔唁三碗酒,人鬼百花共屠蘇。
。。。。。。
半年之後,夕陽西下,左溪村唯一進村的土路之上,一個青年趕著自家的兩頭黃牛,正慢吞吞地回家,正是大牛。
剛剛轉過路口,突然發現路旁站著一個挺拔少年,穿戴頗為整齊,就像城裡哪家的讀書公子下鄉遊玩來了。
大牛見了生人,自然要多看兩眼,卻發現這個少年很眼熟,突然他長大嘴巴,欣喜地叫道:「你是。。。?」
此人當然是王若,三年不見,王若已經長高了很多,見大牛一副驚訝的樣子,不禁開心地叫道:「大牛哥,怎麼三年不見,就不認識我了?」
「王若,真的是你?哈哈哈,你怎麼會在這兒?」大牛終於想起了對方,不由得一蹦三丈高,連忙上來拉著王若的手,來了一個超級大擁抱。
王若見到大牛也是高興,兩兄弟久別重逢,嘰里呱啦地聊著天,連家中兩頭黃牛都走遠了,也沒有察覺。好在這些牛羊牲畜皆有識途歸家之本領,根本不用擔心。
原來王若和師兄武不痴將師父安葬以後,將龍隱寺一把火燒掉。然後和二人一起在鎮上住了幾天,還在他們的軟磨硬泡之下,表演了幾手粗淺的五行法術。此間雖然相聚甚歡,不過自己終究是要離去的,於歡樂之中也夾雜著一絲不舍。
最終王若告別武師兄和小糊塗,準備前去江州尋找隔世谷。不過江州可是東山郡的最東邊,而雲州則是西邊,左溪村的嶺南州又是南邊。王若思念家中父母,便取道南下,先回家鄉看看,然後再去江州。
如今回到左溪村,剛好碰見大牛,便和他一起入村。誰知這個大牛幾句寒暄之後,竟纏著王若要比試一下武功,還自吹這三年來,不慧大師教他的羅漢拳可是練得滾瓜爛熟,周圍四村八寨再也沒有誰打架能打得過他了。
王若不禁哭笑不得,只得推說趕路太急、身體疲乏,改天再和他切磋。
一進村,村里很多人都看見王若回來了,早就大呼小叫,奔走相告。狗蛋他娘也出來和他打招呼,王若見她手上抱著一個幼兒,胖嘟嘟地,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王若,看來定是狗蛋的弟弟了。
一道紅色人影閃過來,一下子撲進王若懷裡,口裡歡喜大喊:「哥哥,哥哥!」
原來竟是二丫,也是長高一頭了。王若疼愛地看著妹妹,又見前面爹娘都在門前歡喜地看著自己,見他們似乎都蒼老了一些,不由得心中感嘆。
眾人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王若進入大院,這大院是原來的馬家大院,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是王富貴一家人居住打理了。
鄉親們見王若歸來,紛紛前來探望。院子裡竟擺下七八張桌子,大家在此吃頓晚飯,真是人聲鼎沸,嘰嘰喳喳鬧個不停。更有甚者,還在院門外燃起幾串鞭炮,逗得許多孩童圍住嬉鬧,好像過年一樣!
直至夜晚三更響起,眾鄉親才意猶未盡紛紛告辭離去。
收拾完殘羹剩飯,打掃完院子,一家人似乎還無睡意。除了二丫時不時打個呵欠,雙手揉眼,卻怎麼也喊不去睡覺。
恰逢今日月光皎潔,王若便和家人圍坐在院中,看著父親雙鬢似乎添了一些白髮,母親眼角多了一道皺紋,不由得有些難過。
「父親,我今天怎麼沒有看見三叔公啊?」王若忽然想起白天並未見到三叔公的身影,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回來了?
王富貴見王若問起,不由得將手中旱菸使勁吸了一口,然後嘆了一聲,說道:「你三叔公已經去世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情?」王若大驚。
王富貴看著兒子點了點頭,又深深吸了一口煙,才又緩緩說道:「就在你走後不久,突發疾病而亡。墳就埋在後山,你明天抽空帶上香燭,和我也去祭奠一番!」
王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從小到大,除了家人外,就屬三叔公和他最親,往日裡那個古板的老頭對他其實最是關心,唉,只可惜這短短一別,竟天人永隔,實在是世事難料啊!
此時夜已深,王富貴見二丫已躺在妻子腿上熟睡,便讓她們回去睡覺。然後又轉回來,看著王若似乎有些話要說,卻又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只得將手中旱菸一口接一口地吸個不停。
「父親,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王若冰雪聰明,見父親欲言又止,於是主動問道。
王富貴又深深吸了一大口煙,然後將旱菸袋在腳背上敲了幾下,抖落殘煙,似乎下了偌大決心一般,謹慎地問道:「若兒,不知你這次回來,還要出去麼?」
「父親明鑑,孩兒這次確實只是回來看望一下你們,很快我便又要離開了!而且這一走很有可能耽擱日久,也不知何時能再回來。」王若見父親詢問,只得實話實說,免得以後父母掛念,徒添悲傷。
「哦,我雖然是一個莊稼人,但自從不慧大師把你帶走那一天,我便隱約覺得你和我們不一樣了,所以今日我要告訴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王若見父親如此慎重,心中一動,難道有什麼隱秘不成?不由趕緊追問道:「什麼事情?」
王富貴嘆了一口氣,囁囁說道:「你其實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
「啊?」王若聞言如遭晴天霹靂,一下子站起來,張大嘴巴,圓睜雙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這。。。這是怎麼回事?父親您可千萬不要騙我!」王若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地說道。
「唉,你千萬不要激動,容我慢慢說給你聽!」王富貴連忙按住激動地王若,讓他重新坐下,隨後將其身世一一道來。
「很多年以前,三叔公在門前納涼,看見小溪上飄來一個木盆,晃晃悠悠,順流而下。三叔公前去查看,見盆里竟有一個嬰兒,面紅齒白,十分好看。」
「你三叔公以為是上游哪家洗衣服的婦女不小心將孩子遺失,便接住孩子,在原地等待。誰知等了一天都沒有人來問孩子的事情,派村中的年輕人前去詢問,一連問了幾個村寨,都沒說沒有丟孩子。」
「這可奇怪了,畢竟我們左溪村十分偏僻,木盆載著孩子定然不會漂得太遠。就在大家都毫無頭緒之時,孩子卻餓哭了。當時我們結婚幾年還沒有小孩,你娘見你生的可愛,於是便用苞米麵煮成糊糊,暫時餵養起來。」
「誰知一連多日,都未探得有人丟失孩子的消息,三叔公一個人也不會養孩子,便將孩子送給我們,說倘若你親生父母尋來,我們歸還便是。如果沒有人來詢問,便讓這個孩子給我倆養老送終。」
「我們老兩口自然欣喜異常,心中也有些忐忑。直到你一天天長大,都無人來尋,我們也漸漸不提此事。如今你又要遠行,我有一個預感,這次走以後,你應該不會回來了,所以。。。」說到此處,王富貴頗為傷感,忍不住話語哽咽,垂頭嘆息起來。
王若想不到自己竟然身世不明,還是一個棄嬰。簡直是五雷轟頂,難以置信,呆立當場,不言不語。
王富貴見此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起身,走到王若身邊,拍了拍他的後背,喟然長嘆,隨後慢慢地走回屋子去了。只是這短短几十步的距離,卻走得步步艱難,甚至差點摔倒。
此時正是明月當空,皎潔的月色灑向人間,照得人間大地溫柔如水。月光同樣撫摸著王若的臉龐,似乎也在安慰這英俊的少年,也想撫平他心中的憂傷。
風兒輕輕吹過來,撩亂了他額前的幾縷青絲,又拂身而過,向那遠處竹林吹拂而去。
山村夜靜,偶爾幾聲犬吠;
稻田花香,常常一片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