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慢慢爬起來,一個個灰頭土臉,唯獨三叔公似乎沒有受到影響,也不知他剛才是躲在什麼地方,竟然一點事也沒有。
不過馬家院子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大家走近一看,只見院中到處散落著殘桌斷椅,用土磚搭起的兩個灶台也不成樣子,更糟糕的是一側的院牆全部倒塌,亂石滾滿一地,幸好這一側沒有人家,如果是另一側的話,王若家就在那邊緊緊挨著,斷然也會受到不小損失。
而馬家整個院門都不見了,門板飛了好遠,同樣斷成幾截。堂屋中的幾口棺材蓋板已經掀飛,而地上的幾床竹蓆裹著的屍體更是東倒西歪,和剛剛斷氣的胡明屍體縱橫交錯,相互纏繞。
也許這就是這幾個人的命吧,活著的時候各有交集,死了也要纏在一起。
不慧和尚慢慢收了架勢,站在原地,臉色蒼白。依然雙手合十,朗聲說道:「既然我贏了,那就按我的意思來,你自行了斷吧!」
閣一聽見此話,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在閣四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來。閣四畢竟不在戰團中,雖然受到氣場波及,但以其深厚的內力還是抵禦下來,只是受了不小的暗傷,行動還是無礙的。
「想不到你的萬象佛怒竟然到了如此境界,實在是駭人聽聞,我原以為,我就是整個武林山高人為峰的那個人,誰知竟然還有你。」
「我確實輸了,不過你要我自行了斷,我卻不甘心,雖然我此刻功力大減,經脈大多斷絕,但還不至於要了我的性命,所以,況兄,我想求你一件事!」閣一的面具已經被擊飛,露出一張四十餘歲的男人面孔,不過氣息衰敗至極,眉眼之間盡顯老態。
「言而無信,你是怎麼雄霸整個武林將近百年的,難道要求我放了你?我又為何要放你一馬?我倒確實也有一個疑問,如果我不出山,你是不是以為我早已經死了?」不慧見到閣一的容顏,首先訓斥了一句,然後又強笑一聲,逼問道。
「我確實懷疑你早已死掉,不過心中也一直有些疑惑,以你當時的情形,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我都不覺得意外,反而是你,竟像從空氣中消失一般,讓我無計可施。我千方百計打探之下,也沒有你的任何消息,心中也就慢慢放下了。」
「如今你問我,如何才能讓你放我一馬,我自覺對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但唯一有件事情,我是替你做了的,你可否看在這件事情的份上,讓我苟活剩下的這五年?」閣一此番話感情飽滿,柔言細語,不但認軟服輸,同時提起了當年的一樁舊事,眼中滿是期待之色。
「阿彌陀佛,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提起這件事情,這件事上,我倒是要真心感謝你。不過你其他事情做得太絕,我也不能讓你輕易離去。」
「這樣吧,你交出燃血符,自廢武功,將無名閣從今天開始徹底解散,找一個偏僻之處,好好活這幾年吧!」閣一的話就像一塊軟糖,剛好融化在不慧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讓他想起了那一樁一直是他心頭之痛的往事,瞬間紅了眼眶,讓他下定決心,放這個一生之敵離開,終老此生。
「燃血符已經在百年前用掉了,否則你當真以為我身負重傷後,能在十多位一流高手下逃得性命吧。待我卸去內力,我們便後會有期!不過還得感謝況兄,經此一役,我恍然有撥雲見日之感,最令我開心的,還是見到你這位老朋友。」閣一長嘆一聲,然後深吸一口氣,斷然一聲大喝,其胸前幾處穴位處,竟然如泉水一般噴出無數真氣,將全身內力全部散盡。一代梟雄,從此沒落。
在閣四的攙扶下,他一步步走向村外,不過在經過王若的身邊時,頓了一下,對著王若一笑:「小伙子,好福氣,我無名閣苦心經營百年,就是為了這枚令牌,想不到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歸了你,你可要好好保管哦!」也不知這是警告還是提醒,說完這一句,他再也不看王若一眼,二人慢慢走出村子,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中離開了。
狗蛋他爹見二人離去,跑到大師面前說道:「大師,你何不將二人斬殺,可知村中有兩個無辜村民是被他們殺死的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現在殺了他們,他們的同伴又會過來殺了你們,這又如何是好?而且。。。」不慧大師話還沒有說完,竟喉頭一甜,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把眾人嚇了一跳。
「我和他功力在伯仲之間,如今我拼盡全力重傷於他,並讓他自廢武功,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了,我自身內力也是十不足二,受傷嚴重。」
「如果不是我強自忍住,嚇退他們,他非要和我決生死,估計到頭來絕對是兩敗俱傷。那時那個閣四,就能易如反掌地把你們全村人盡數屠盡,你們還不知道剛才是多麼的兇險啊!」不慧穿起王若給他找來的衣服,滿臉疲倦之色,坐在一張凳子上,面對周圍不理解的群眾,耐心地解釋道。
眾人萬萬沒想到,剛才那一會竟然是最為兇險的時刻,只要不慧露出一絲馬腳,今天的這段歷史也許就要改寫,大家根本不知道不慧使了一個空城計,讓整個村子都重獲新生。
大牛用手摸著地上深約一寸的石板拖痕,又彎腰看看不慧大師腳上穿著的沒有一點損壞的黑色布鞋,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對著不慧大師嚷道:「大師,你這是怎麼做到的?就算是鐵鞋也做不到吧,我可以摸摸你的鞋麼?它真的是布的麼?」
不慧不禁啞然失笑,對於普通人來說,很難給他們解釋真氣的運行,於是也不搭話,只是將腿伸直,眼睛瞟了一下大牛。
大牛見不慧真的讓自己摸一下,禁不住內心狂喜,蹲下來用手小心的捏了一下,又輕輕摸一下,入手處軟軟的,真是一雙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布鞋,這不禁讓大牛嘖嘖稱奇。
眾人見殺手退去,都不禁開始歡呼起來,不一會兒,整個村子裡的人全部都跑出來,大家紛紛聚攏在馬家,一邊開心地相互轉告,一邊用希冀的眼神看著王富貴。
王富貴知道大家心裡想的是什麼,於是站上一張四方桌,狠狠將旱菸吸了一口,然後將煙杆在鞋幫子上敲了敲,插回腰間,兩手一擺,頓時大家全部安靜了下來。
看見村民們饑渴的眼神,王富貴也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大聲說道:「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村安全了。我知道大家在等待著,不過,遵照馬家少爺先前的囑託和遺願,馬家的宅子由我王家負責管理,而其餘田地則全部分發各家各戶。」
「只是還沒有商量出具體分發的辦法,是按人頭分配,還是按戶頭分配?沒有定數。現在這幾天,院子裡還有這麼多人死在這裡,沒有入土為安,我建議,等將這些人全部安葬完畢,我們就請三叔公做個見證,將土地全部分發!」
話音未落,底下早已爆發出海浪一般的掌聲和尖叫聲,大家夢寐以求的事情竟然真的就要實現了,這不禁讓大家既驚喜又意外,甚至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
等狂歡的熱浪稍微平息,王富貴又喊道:「不過,這次村里走了兩個人,長生和二爺爺,因二奶奶已經答應併入狗蛋家。為了彌補這兩個家庭的痛苦,我提議長生他娘和狗蛋家都要多分一份!」
眾人又是一陣稱讚之聲,村里很多老人都豎起大拇指,似乎對這樣的分配感到滿意。年輕一輩的也沒有人反對,只要把自己的那份拿到手,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
狗蛋他爹興奮得兩眼通紅,看見婆娘就在身邊,忍不住抱起她轉圈,口裡喊道:「這回就是生幾個孩子都不擔心了。」狗蛋他娘見他如此癲狂,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無禮,用雙手捶打著狗蛋他爹,卻也無濟於事,急的滿臉殷紅,好不害羞。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意識到晌午已過,還是肚中空空,不禁開始張羅起來。狗蛋他爹和幾個廚子重新將那些土磚撿起,用稀泥和上,一塊塊地砌好。而幾個婦女也把地上的鍋碗瓢盆全部收拾起來,雖然有好多砸壞了,但還是有一些能用的。
院子裡摔壞的桌椅板凳也被大家一一扶起,有的從家裡拿來木匠的工具,竟然當場就開始修理起來。而王富貴也吩咐了幾個人隨著王若,一起將堂屋裡的屍體全部重新擺放,將能用的棺材蓋子也都全部蓋上,能收拾的全部收拾好。
不大一會兒,眾人拾柴火焰高,還真的在人人動手的積極配合下,很快院子裡便又重新改變了容貌,燒火的燒火,洗菜的洗菜,掃地的,搬柴火的,收拾屋子的,讓這個原本陰氣沉沉的院子又顯得熱鬧起來。
不慧見此,也微笑著,口中宣了一聲佛號,喃喃自語道:「悲歡得舍皆不定,一朝滅魔佛心成。我欲拈花隨風去,佛曰還需度眾生。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