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周西嚎啕大哭, 聲嘶力竭。

  鄭榮飛懵了幾秒, 喊道,「卡!」

  「西姐?」宮女連忙扶住周西, 說道, 「結束了。」

  周西恍恍惚惚看著面前陳舊昏暗的大殿,房梁是深紅色, 藍底雕花旋轉著仿佛旋渦瘋狂的往她的腦子裡鑽。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木頭的腐朽氣息, 隱隱約約中,與記憶中的味道重合。

  母親身下全是血,她躺在血泊之中, 周西叫她。她再也不會睜眼, 永遠的離開了。

  周西哭的顫抖喘息間心臟抽疼,記憶仿佛開啟閘門的洪水, 直衝過來。

  她看著媽媽被抬走, 爸爸哭天搶地,他抽自己的耳光,聲嘶力竭。整個屋子裡全是白色的布, 沒有關的窗戶風卷進來,喪幡在風裡飄搖。長長的一條從別墅的二樓到一樓,悠悠揚揚。

  她靜靜的看著, 仿佛是一個旁觀者。

  有人說西西, 媽媽走了,西西以後要堅強。周西心裡想,她為什麼要堅強?她不想堅強, 堅強就是沒有媽媽。

  她才十歲,她想躺在爸爸媽媽懷裡,做他們永遠的小寶貝。

  太累了,太痛苦了,她想躲起來。

  周西的哭到臉色慘白,她捂著胸口,似乎無法喘息。

  胡應卿覺得不對立刻叫助理去喊隊醫,又清理現場圍觀的人。副導演連忙去干,迅速把人都轟了出去。

  「周西?西西?沒事吧?」胡應卿匆匆折回來,怕剛剛的耳光傷到周西,他半跪在地上扶起周西的肩膀,「剛剛打疼了?」

  他很可能的控制,只是指尖掃到。因為這個鏡頭卡了好幾次,胡應卿對周西下不起手,最後還是周西說你打,大家都是演員,這是工作。

  胡應卿指尖掃到她的臉。

  「對不起!」

  周西緊緊攥著椅子的一角,指甲幾乎陷進去,她的思維漸漸清明。看向面前的人,無數張關切的臉,熟悉的世界把她從紛亂的記憶中扯回來。

  隨即蘇晨嚴也沖了進來,他一把抓住了胡應卿的衣領按到旁邊的台階上,「艹!你他媽真下手打!死渣男!劈腿劈成八爪魚你他媽還打人——」

  「蘇晨嚴?」鄭榮飛怒喝,指著他,「你現在給我出去,這是胡老師!」

  周西的哭聲停止,茫然四顧,她打著哭隔。臉上濕漉漉一片,她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母親不是去了德國,也沒有離婚。媽媽是去世了,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十幾年媽媽杳無音信,偶爾寄一個禮物,卻從來沒有跟周西通過電話。周家破產,出這麼大的事,她沒有打電話也沒有回來。

  只有一個可能,她永遠回不來。

  周西突然頭疼的厲害,疼的她想吐,眩暈一陣陣襲來。為什麼所有人都告訴她,媽媽去德國了呢?為什麼都騙她?

  記憶出了問題還是她出了問題?

  隊醫趕了過來,扶著周西的肩膀,「怎麼了?磕著還是碰著了?碰到哪裡了?」

  周西,坐在地上,臉上一片空洞,頭上鈿子搖搖欲墜。指甲上的貼片隱隱有翻起的痕跡,她徹底清醒,一瞬間力氣被抽空。

  「入戲了。」周西強迫自己找到理智,隨便找了個藉口哽咽著開口,抬手擦淚,「後宮。」

  她倚靠在冰涼的椅子上,美人脆弱倚靠,一行清淚落下,還有些許的霧粘在她濃密的睫毛上,她垂下眼,「太難了。」

  鄭榮飛鬆一口氣,摸了下周西的後腦勺,「剛剛被打到了?」

  周西睜開眼,搖頭,「沒有。」

  她嗚咽出聲,「就覺得,皇后太苦了。」

  皇后苦,她也苦。周西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問題,掩飾著最後那點體面。

  以鄭榮飛的角度看,周西這個情況明顯是入戲太深了,他嘆口氣。

  周西並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半道入行,演戲全憑本能。短時間內演技提升,只有一個辦法,沉浸進去,完全把自己代入到人物當中。有一些演員為了找這種感覺,會在拍戲前幾個月都不出門,把自己關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來讓自己代入劇情,周西大約也是這麼做的。周西為這個角色付出了太多,鄭榮飛拍了拍周西的肩膀,放柔了語氣。

  「還能拍嗎?」

  「我緩一下。」

  「那好,先走別人的戲,等會兒你補拍鏡頭。」

  蘇晨嚴陰沉的眼閃爍,導演怒目而視,「還不拉胡老師起來?幹什麼呢?」

  幹啥啥不行,鬧事第一名。

  蘇晨嚴拉胡應卿起來,胡應卿一拍身上的灰,懶得跟蘇晨嚴計較,走過去伸手到周西面前,「調整下吧。」

  蘇晨嚴快一步推開胡應卿的手,扶周西起來,他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水擰開遞給周西,「要洗手嗎?」

  周西搖頭,腦子裡紛亂。

  蘇晨嚴拆開濕紙巾抽出一張給周西,說道,「讓醫生給你檢查。」

  「謝謝。」周西開口,隨即拿起水瓶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湧入胃中,她的腦子更清醒了。

  蘇晨嚴看著周西泛紅的眼,皺眉,「不要為那種渣男傷心,不值得。」

  剛剛蘇晨嚴在外面看戲,周西哭的時候,全場所有人都跟著落淚。狗皇帝辜負了皇后的愛,狗皇帝不得好死。

  周西看著蘇晨嚴,唇角上揚,但很短暫就壓下去,「我為失去的嬤嬤傷心,這是親情。」

  「哦。」蘇晨嚴穿著藍領黑袍清裝,大喇喇的往周西面前一橫。屈起一條腿,坐在地上仰頭看周西,「西姐,不要為任何人難過。」

  鄭榮飛一巴掌拍在蘇晨嚴的後腦勺,「你有時間能不能去看劇本?昨天NG八次,今天是打算NG多少次?拍完戲評NG王,我肯定把這個獎頒給你。」

  蘇晨嚴一骨碌起身,狹長的眼上揚,「我這是在觀摩西姐的演技,學學技巧。」

  鄭榮飛踢了他一腳,「有什麼技巧?用心演戲,用心你知道嗎?用你的心去體驗劇本,趕快滾。」

  隊醫上前給周西檢查,指甲裂了一些,消毒之後就沒有大礙了。

  那邊鄭榮飛回去看片子,打算把周西失控這段剪掉,重新拍。胡應卿湊過來,也看向了機器,「其實這段真用了,也挺好。」

  鄭榮飛抬頭,胡應卿看著鏡頭裡爆哭的周西,心跟著狠狠疼了下,「她在禁足時還保留著驕傲,皇后的尊嚴。可陪她長大的嬤嬤,為她而死。她才真正感受到殘酷,這場廝殺的開始。她的哭不單單是因為失去了嬤嬤,還有愛情,還有她全部的驕傲。放在這裡沒有任何問題,她。」

  胡應卿說完她,抬頭看向周西,周西坐在唯一的陽光里。光從高高的門庭照進來,灑在她絕美的側臉上。

  她披著正紅色披風,頭抵著宮門,胡應卿心裡扎疼。

  「她若是真的理智克制,不感情用事,根本就沒有趙凌雪上位的機會。」胡應卿說,「她也會崩潰,這裡若是再用理智克制來演繹,會讓人覺得她沒有靈魂。你覺得呢?」

  鄭榮飛繼續看剛剛周西哭的片段,心也隱隱作痛。

  驕傲跌落,痛徹心扉。

  「好。」

  ————

  周西一瓶水喝完,助理快步過來把她的外套拿走,又給她吹風。大夏天拍初春戲,真是造孽。

  「把手機給我,我出去打個電話。」

  秦怡連忙把手機遞給周西,周西開機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出宮殿,她一直走出後宮到前殿視野遼闊,人才稍微舒服一些。

  前殿高台有遊客,夏末季節,天氣炎熱。風暖日頭旺,已是午後,烈陽不減。

  周西拿出手機撥號,就聽到前面一陣兒喧譁,周西抬眼猝不及防看到台下身穿規整西裝的男人。復古式三件套,外套西裝敞著露出裡面的馬甲。周圍有工作人員在跟他說話,他單手插兜手裡拿著劇本。

  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寬肩窄腰長腿,站在人群中間自動跟周圍的人劃清界限,圍觀的群眾發出一聲聲尖叫。

  他拍戲怎麼拍到這裡了?他拍的不是民國戲嗎?周西剛要回頭,陸北堯就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猝不及防。

  劍眉下深邃的眼銳利,他毫不避諱,直直看著周西。

  斜陽烈焰,宮柳垂倦,時間靜止。仿佛初見時,那一抹驚鴻。他們一無所有,他們無所顧忌。

  但到底是今非昨日,他們早就是過去式。

  有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周西轉身就走,電話那頭接通董阿姨的聲音落過來,「西西,不忙了?」

  「剛忙完。」周西抿了下唇,董阿姨在他們家做了很多年,應該什麼都知道,「阿姨,我問你一件事。」

  「怎麼突然這麼慎重?怎麼了?」董阿姨說,「你說吧,我現在也不忙。」

  「我媽。」周西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兩個字,心口沉甸甸的一塊,壓的她幾乎窒息,「真的在德國嗎?」

  「怎麼了?誰跟你說什麼了?你媽媽是在德國——」

  「我十歲那年,自殺的是誰?」周西的話簡直有些亟不可待,她快速把所有的話說完,「她為什麼自殺?為什麼離開我?為什麼你們都告訴我她在德國?她真的在德國?那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跟我打電話?她的禮物,真的——是她準備的嗎?」

  「西西?」

  「阿姨,我能承受的了,你能告訴我嗎?」周西擦掉臉上的淚,心裡漸漸冷靜下來,「我媽媽,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響起董阿姨的哽咽聲。

  周西走進一座不知名的宮殿,她靠在欄杆上,「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她會這麼悲傷?心臟會這麼疼?她到底是不是周西?

  「你媽媽當年生病了,精神疾病。」董阿姨說,「她有一次發病瘋狂的掐你,你爸爸害怕了,想讓她去醫院治療。那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她表現的很平靜,一點預兆都沒有。」

  「她接受了你爸爸的建議,住進了醫院,第二天我們見到了你媽媽。她已經走了,是自殺。西西,這不怪你爸爸,他若是知道,他怎麼都不會這麼做。他和你媽媽感情非常好,非常非常好,生你的時候,你媽媽就犯病了,當時所有人都反對他繼續跟你媽媽生活在一起。他扛下所有壓力,他是愛你們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想起來了,這件事不是我們刻意瞞你。是當年的你接受不了,我們害怕你出事,就一直瞞著你。」

  太陽毒辣,曬到身上卻是冰涼。

  周西抿緊嘴唇,半晌才緩過來,「我也——有病嗎?」

  「你表現的就是忘記了一些不好的事,沒有其他症狀。醫生說只要一直這樣保持,定時去檢查,不受大刺激就沒有事。你保持的很好,你是健康的孩子。西西,你是怎麼想起來的?你現在在什麼地方?我去看看你吧?」

  「剛剛在拍戲,突然想起來。」周西在消化這些信息,「我以為是夢裡的場景,原來是真的。」

  周西的腦子裡湧出來一個場景,公司破產了,要申報債權。可爸爸昏迷不醒,周西只能負責這些事,她回老房子去找資料,在書房辦公桌最下面一層鎖著的抽屜里找到了母親的死亡證明。還有一張全家福,她坐在周啟宇的肩膀上,溫婉美麗的女人依偎在周啟宇的身邊。

  背後寫著一行字:我想跟你走,但女兒還小,她需要人照顧。我每一天都在思念你,吾愛。

  沒有離婚,媽媽早就去世了,爸爸躺在醫院。

  房子和車早就抵押出去了,現在周啟宇住院,債主就來收了。周西無能為力,她脆弱的仿佛一張紙,隨時都能被風颳走。阿姨說,不能事事依賴陸北堯,她得獨立。

  可她怎麼獨立?她也不知道,她從來沒有獨立過。爸爸生病,她不知所措,都是陸北堯的人在管。她是個極失敗的人,演戲演技不行,做流量咖扛不住罵。想工作又一塌糊塗,每次都把事情搞的一團亂。連媽媽去世這樣的大事,她都能忘。

  她花錢如流水,從不攢錢,手裡只有一輛車,她把車賣了,想先付爸爸的醫藥費。獨立的第一步,財政獨立。她步行去醫院看爸爸,醫生說爸爸沒有強烈的求生欲,很可能醒不來。

  她走出醫院,手機上跳出推送:帝後CP在線撒糖,陸北堯和江喬甜蜜對視。

  CP粉叫著真甜。

  周西看著,最後一根稻草搖搖欲墜,在風裡飄搖。

  母親早就離開,爸爸即將離去,他沒有求生欲,他一直想去找媽媽。

  電話響了起來,她接通。

  「江喬懷孕了,你男朋友的孩子。上個月我們的人拍到江喬和陸北堯一前一後進入醫院,江喬掛的是婦產科。我蠻同情你的,這個料就沒有賣給陳舟。你要搞陸北堯買證據的話,我看在你可憐的份上可以給你優惠。」

  鋪天蓋地的垃圾簡訊,質問她什麼時候死。周西迷茫的看著四周,感官在一點點陷入麻木。

  陸北堯一直拒絕跟她要孩子,原來如此。

  她一無所有,茫然走入車流。

  周西看著頭頂高大的桂樹,蟬鳴響徹,電話里董阿姨邊哭邊說,湯湯水水話都說不清楚了。

  陸北堯不是什麼好東西,無良的賣料狗仔團隊也欠被搞。還有那些網絡暴力非常低劣,他們不知道攻擊的人此刻在經歷什麼,只是盲目攻擊。

  所有的一切,造成了周西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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