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
蘇燁一早便坐在了謝太師的書房與他手談,二人雖年齡上差著輩分,可權勢卻是相當,一位是太子太師,掌吏部尚書一職。
一位是朝廷內閣兼英武殿大學士。
謝太師在蘇燁面前已經不能端大人的架子,只能以長輩自居。
「難得你這孩子每年初八都來探望我這個老頭子,一晃十二個年頭了,就是我這棋藝是越來越下不過你嘍!」
十二年前。
他十九歲,他與李翎蕊訂下婚事,隔年成婚,做為謝太師准外孫女婿,他到謝府坐客。
翎蕊溫柔恬靜、端莊溫婉,是兩家極滿意的婚事。
可是大婚前三個月,李翎蕊忽然生病,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他發覺事有蹊蹺著手調查。
那一年,他意氣風發,正是年輕氣盛的性情,明明有所懷疑,卻拿不到證據。
未婚妻的死因讓他受到不小的挫折,他從未像那一刻那麼無助,覺得自己無能。
眼看著兇手逍遙法外,得意生活,看著世子包庇維護那個女人。
他之前遵循的很多價值觀,信念皆變得坍塌,他的自信甚至都受到了打擊,一蹶不振。
正是謝太師給祖父的意見,讓他到相國寺小住靜心,這一住就是半年。
轉年,他二十一歲,三元及第高中狀元,從此一心撲在了朝政之上,受皇帝重視寵愛,年紀輕輕入閣。
謝太師眼看棋局又輸了,長長嘆了一口氣。
「當年老夫的那個提議也不知是對,還是錯。」
相國寺半年,讓你對人性有了新的悟性,可到底耽誤了你的姻緣,讓你這些年都無心再娶。
蘇燁見謝太師還在為當年的事自責,他將棋子落下。其實對於翎蕊,他已經放下多年,不娶只是沒有那份想成婚的想法,單純覺得麻煩。
可如今,他甘願替卿玖奔波,勞心,半點不嫌麻煩。
他道:「太師,其實君彥今日來,除了探望您,還有另外一個緣由。」
「哦,可是要談田賦不均,貧民無田可種,民苦於兼併一事?」
蘇燁搖頭,「此事雖急於政改,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之事。」
謝太師點頭,「那是要諫言皇上修齋建醮、大興土木的弊端,想私下裡找朝臣一同上書?」
蘇燁汗顏,私下裡談這等敏感朝政一事,若讓有心人聽了去,可有彈劾之嫌。
「都不是,是私事。」
「私事?」謝太師一下子坐正了。
私事?讓蘇大人在過年探望他期間想談的私事,咱不成是想與謝府聯姻?
想到後宅待字閨中,身份相當,適合婚配且沒有婚約之人,只有謝婉了。
聽說元日節那晚二人有相遇,難不成蘇大人看重他的孫女了?
他看向蘇燁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臉上帶上喜色,一臉祖父看孫女婿的眼光。
老爺心想著,蘇大人為人正直,能力卓越,家世、才華、相貌那都是沒得說,就是這年紀……
他得問問婉姐兒的意思,不能讓孫女受委屈才行。
蘇燁被太師異樣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然,上上下下打量他的眼神就像沒見過面一樣。
快在他身上戳出兩個洞了。
「太師,我想提的是前莊王妃當年失蹤時,留下遺腹子一事。」
「啊?」
謝老太師被突如其來的話題問愣住了。
轉而問他,「你是說我兒文瑤當年還有一個遺腹子?」
女兒文瑤失蹤近十八年了,他早已經對此事不報希望了,若是像夫人那般,時常讓自己感傷,身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可聽得這個消息,他還是驚訝的。
「文瑤失蹤前,腹中那個孩子還活著?」
「孩子在哪?是男是女?」
蘇燁對謝太師一向敬重,也不和他賣關子,將自己調查的事無巨細告知……
「就在前幾日,她身份已完全得得到證實,如今就差最後一步,便是太師與老夫人相認。」
謝太師抹著眼角的淚水,十八年前心口處的那份疼再次被揪起,早已到了處事不驚,萬事皆隨意的年紀,謝太師急了。
「君彥,帶老夫去見她,我謝家遺落在外的明珠,怎可以受如此大的委屈,老夫要立刻將她接到身邊,將她這些年失去的關愛與榮寵,全部給她。」
蘇燁起身,拱手,「太師稍安,她此時應該已經到了謝府,應當在陪老夫人說話。」
「真的?」
年近七十的謝太師猛地從坐椅上站起,忽然變得健步如飛,還不忘記埋怨蘇燁。
「你這孩子,心性太過沉穩,認親這樣重要的事情,你竟然在這陪老夫下了兩盤棋才說出來,你你你……」
他一時間對蘇燁的心情,都不知是要高興,還是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