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嫁衣,白綾衣裳。
紅繡鞋,黑色柔順的長髮,那一張鵝蛋小臉是美麗動人。
漂亮的花魁,柔然嗓音的主人,就是如此的漂亮。
原來,這厲鬼是如此的漂亮,凌虛子怔怔的看著這漂亮的小臉蛋兒,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消弭了心結之後,她的戾氣已經盡數消去了。
只是一個普通的,經歷過風霜的少女魂魄在此而已。
此時,李衛依然是如沐春風的笑意,周圍的一切宛若春日一般:「姑娘,心結可解?」
「心結已解,多謝道長大恩大德,夢琳沒齒難忘。」
劉夢琳擦拭掉眼角的淚珠,盈盈深鞠,對李衛行大禮。
面對這消弭了戾氣的厲鬼,李衛嘆氣道。
「若你這些年來能回來看一次,都不會落得如此遺憾。」
劉夢琳不置可否,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過去當是無法改變。
「敢問道長,我能再聽一曲嗎?當年他彈的《鳳求凰》。」
「允。」
李衛道袍一揮,古琴自現其中,以墨成弦,連接了這古琴。
古琴有靈,乃是奏者當年執念,那青年盤腿坐下,輕撫起琴來,隨後,奏音響動。
一曲鳳求凰,乃是當年張明武,為劉夢琳彈下的琴。
劉夢琳則在一旁清唱。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得兮,攜手相將。」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與飛兮,使我淪輞。」
古琴,古女。
唱腔,戲曲。
那古來厲鬼的遺恨心愿,便是再和那撫琴的書生,再合一曲。
又回到了,卿月樓那風光時候。
士子風流,花魁錦簇。
凌虛子看著眼前的漂亮厲鬼,心情也是複雜。
厲鬼的形成非常不易,生前有多大的委屈和怨恨,才能滋生出厲鬼來,可以說,他們也是可憐人——當然,也僅限於生前而已。
然而此時,這位站在那裡就能給房間帶來春意的道門高人,臉上的春風微笑卻是消失了。
隨著笑容消失的,還有那滿房的春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寒意,這一股寒意,和剛剛那厲鬼帶來的寒意不一樣。
厲鬼的寒意徹骨寒心,侵入骨髓,撕扯心肺,而這道門高人帶來的寒意,卻是如冬日冰寒。
卻只有無情。
「你可還有遺憾?」
一曲鳳求凰終了,劉夢琳抬起頭來,楚楚可憐,讓人憐愛。
而道人卻是雙眸淡漠,居高臨下。
感受到了李衛的殺意,劉夢琳說道:「因小女子擾了上仙清夢?」
「非也。」
對於李衛而言,劉夢琳首先是一個可憐人,她生前承受了許多她不該承受的。
時代,周圍的人,都給予了她惡意和遺憾。
但同時,她也是可恨的。
害人殺人之事,也是真。
那馬麗雖然是負心輕浮之人,但她也罪不至死,更遑論肚中胎兒,都被劉夢琳化為滋長自身的怨氣。
劉夢琳沒有多言,只是聚攏起最後的陰氣。
遺憾,遺恨已經發生了,如今既然了解,散去了怨氣。
但無論是人啊,還是鬼。
都想要活下去。
縱使知道,這是塵世蚍蜉,再撼大樹。
然而此時,古琴卻是出來說道。
「上仙我願,以我一命換她一命」
劉夢琳有些意外,看著旁邊,這和當年的張明武長的一模一樣的古琴幻影:「你」
此時,這古琴生靈卻是無奈道。
「上仙你說的對,我雖非是張明武,卻是承了他的執念,承了他的愛恨。」
「縱使知道這愛恨並非我的,卻也難以遏制這邊是劉夢琳對張明武的感情吧,也是張明武,對劉夢琳的感覺。」
李衛沉默沒有回答琴靈。
琴靈轉身來看著劉夢琳。
這劉夢琳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過去,真正的張明武,就站在眼前。
當年的他,也是這麼溫柔的,包容,愛意。為她能夠付出一切。
「明武」她下意識的就叫出了張明武的名字。
此時,琴靈的身形開始消散。
他是當真要以自己的命,換劉夢琳的命。
「明武!明武!你別走,別走啊!」
劉夢琳想要抓住琴靈的身形,可那透明的人影,卻是在慢慢的消失,慢慢的潰散。
愛人再一次的要消失在身前。
「我非明武。」
琴靈將要消失的身影,說出了那句話:「我是他的琴而已。」
最終,古琴的身影仿佛散開的墨水似的,飄散於天地之間,這應執念而生的精靈,卻是消散天地。
「他的意識是主動消散的。」
李衛看著琴靈消失的地方,緩緩說道:「他不是『張明武』,卻必須要作為『張明武』而活著,而等待,作為誕生的生命,從生來就被賦予了不屬於他的意義。」
即使沒有一命換一命的事情,古琴的意識也會主動選擇消失。
對於一份執念來說,他被別人賦予的生命和意義已經完成。
那既然意義已經完成了,他又有什麼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和意義呢
他是生命,又不完整。
此時,李衛看著啜泣的劉夢琳說道。
「貧道將你鎮於琴中五百年,以洗滌罪孽戾氣,到時候再以清清白白之身投胎,不帶一片來,不帶一片去。」
「冤債,終究是要還的。」
「小女子,謹遵法旨。」
李衛揮手,召來白綾,纏繞住了古琴。
眼下的古琴內,沒有張明武,也沒有琴靈,只有一片空蕩蕩。
等待著她的將是五百年的幽閉。
李衛淡淡道。
「五百年後,貧道自當放你出來。」
白綾寸寸,纏繞古琴。
她親手裁的綾,他最愛的琴。
看著古琴,仿佛能見,當年花魁,風流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