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無論發生什麼,躲在草堆下,不要出來。」
這是楊宇合對楊瑾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楊宇合本身喜歡讀書學習,本就對道術修行淡薄,他堅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落了修為,不通術法,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肉體凡胎,僅此而已。
他戴著高帽在太陽底下暴曬三個小時,不久後,就病死了,期間,他什麼都沒有和楊瑾說。
但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訴楊瑾。
以後我走了,你要好好讀書啊,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兒就視書本和知識為洪水猛獸。
楊瑾哭著點點頭,到他斷氣的時候,還在喊著爸爸爸爸。
爸爸
楊瑾變成了孤身一人了。
在這期間,關心他的只有一個人。
那位城裡來的青年,那位叫做馬東文的青年,會時不時來噓寒問暖。
時不時給楊瑾帶來大白面饅頭。
很香很香的那種。
他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所有人來想著『清算』梅山觀的時候,只有馬東文站了出來。
雖然,他站出來也並沒有用,但這也讓楊瑾記在了心裡,記了好多年。
直到三年之後。
又一批人上到了梅山觀來了。
老一輩的人總是有些念舊,對於讓楊宇合意外去世這事兒,還是讓村裡的人對楊家,對梅山觀心中有愧。
傷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流逝。
愧疚也會。
老一輩的人逐漸在走掉,年輕的,新一代的人在村里掌握著話語權。
比如說,當年欺負楊瑾的主力軍們。
他們更年輕,更有激進。
『道觀是牛鬼蛇神,留著不行啊。』
『聽說,裡面還有不少古事?聽說還拜了神仙?』
『反正是外姓人的』
各懷心思的騷動,舉著大旗,就雄赳赳氣昂昂的朝著梅山觀行去,那時候的楊瑾正在道觀里啃著窩窩頭,面對這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心裡慌的很,趕忙上前迎道。
「大哥大姐們,怎麼了這是,咱有話好商量。」
楊瑾的臉上掛上了虛偽的笑容,這麼些年裡,他已經學會了怎麼去阿諛奉承。
帶頭大哥指著梅山觀的招牌說道:「這,就是舊。咱們,要拋棄落後的,迎來嶄新的。」
「我們,響應號召。」
「別啊!這是我家,這是我的家具,求求你們,停手吧,那那個不是文物,那是我爸給我匠的木椅」
楊瑾想去阻攔他們,但他哪有人多勢眾,很快這裡就被打砸一通有多少被砸碎了,有多少被摸走了,楊瑾自己也不知道。
當他們想去打砸山神女像的時候,卻發現這東西堅硬的很,砸也砸不動,搬,也搬不走,只能先放著了。
砸的框框作響,燒的濃煙滾滾。道門經籙,供奉的仙家牌位,一些受了供奉的陰兵靈將們也擋不住這浩浩蕩蕩的年輕人們,被砸了牌位後便開溜走球了。
正當此時,有人站了出來,是馬東文,穿著灰色布衣的他一聽到有人浩浩蕩蕩上山來就知道不妙,匆匆跑來後他喘著粗氣說道:「我們是要響應號召沒錯,但你們也不要借著這個理由來發泄私慾,扯著大旗來施暴,這個,這個,這個,明顯是生活用品,不是什麼古董,也不是什麼舊事物」
「你個外村的,管得著嗎你?」
一個大男孩不耐煩了,在砸東西的時候,順手就砸向了馬東文,沒想到這一砸,砸的就是馬東文的腦袋,砸的腦袋開戶,砸的頭破血流。
血呀,泊泊的流。
沾著瓷片和木屑。
鮮紅鮮紅的。
那些砸紅了眼,拿紅了眼的人們,哪裡會管這倒地的青年呢?
只有楊瑾呆呆的看著這世界上,最後關心自己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是誰?
他,只是一個正義感富裕一些的下鄉知青而已,他沒有給楊瑾過多的優待,他只是單純的,平等的看待著他和他的梅山觀。
他也倒下了。
楊瑾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床炕,旁邊的野獸皮毛。
羊、牛的皮子,這些皮子就好像在勾動著他的心弦
這是楊瑾,第一次施放完整的道法。
「天地無極」
「乾坤,借法」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夾雜著陰火的符籙自地面散開,形成圍困之勢,而李衛只是稍微震了震手中琴弦,音浪四溢,這陰火符籙便被震了開來。
不過還是有零零散散的邪火掉到了李衛的身上,將道袍燒出了一切痕跡來。
有些痛。
楊瑾清醒過後,便看到了眼前的白衣道人,眉心上裂開的豎瞳。
「這位道友,這是你的神通道法嗎。」高大的道人似乎有些意外眼前這白衣道人的神通術道:「宛如黃粱一夢一般啊,讓貧道看到了自己的過去,讓道友見笑了。」
李衛則是直截了當的問道。
「你用造畜的法子將那些打砸的人們變成了牲畜,然後呢?」
「然後?」
楊瑾面容燦爛,仿佛回憶起了什麼美妙的事情似的:「當然是宴請了上山尋人的村民們了,他們的父母,在羊肉牛肉的面前,吃食的很開心呢,都忘記了上山來是為了尋找兒女,也忘記了,這一地的狼藉是他們孩子的傑作。」
這言語仿佛最惡毒的利刃。
李衛也無話可說,手中的琴弦撥動,一曲《十面埋伏》和一曲《廣陵散的》交互彈奏。
琴音如刀,殺殺殺,音律如刃。
陰森的鬼蜮,天空被血月覆蓋,天地正氣和道理在這裡都要辟易。
楊瑾望著天空的一輪血月,呢喃道。
「道友,你來晚了一步啊,我血月蔽日法成,在此方山脈之內,即使和神女還未完婚,她的一身法力也當能為我所用,天地無極算了,也沒什麼念咒的必要。」
「玄法,來。」
源源不斷的法力支撐著楊瑾。
不斷,不絕。
在破落的梅山觀內,鍍金閃閃的神女像,雙眸正在流著粘稠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