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有些話還沒說完,那就算了吧(No.304—No.307)

  No.304

  我們這一屆的畢業典禮是在高考之前的五月末。

  余淮覺得這種行為莫名其妙,我卻非常能理解。我還記得和簡單、β一起觀摩過的上一屆的畢業典禮,那一派心不在焉和死氣沉沉,真是令人泄氣。

  還是我們這一屆的安排比較好。

  這是一個多麼浪漫的決定。

  No.305

  楚天闊和林楊兩個人的升旗技術比洛枳強多了。國旗穩穩地升到旗杆頂端,廣場上的風善解人意地吹來,將紅色的旗面對著我們舒展開。

  我沒有站在隊伍裡面,在張平的默許下,我拿著我的相機穿梭於升旗廣場的前前後後,捕捉每一個認識或陌生的同學的瞬間。

  昨晚整理了一下移動硬碟,發現裡面竟然已經有了六千多張照片,都是高中這三年拍下來的。我把手輕輕放在上面,感受著移動硬碟工作時轉動的震感,好像六千張照片裡面有六千多個故事在七嘴八舌、熱熱鬧鬧地講述著自己。

  典禮臨近結束時,團委書記忽然一聲令下,廣場另一邊響起翅膀的聲音。

  白鴿,呼啦啦地飛上天空,像一片銀白色的幕布從廣場的一側升起,蔓延向遠方,將我們都籠罩在其中。人群中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

  1517名畢業生,1517隻鴿子。

  我呆站在原地,忘了拍照。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動充盈了我的心間,三年的時光也跟著鴿子一起飛向遠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β、簡單、徐延亮,畢業快樂。

  余淮,畢業快樂。

  耿耿,畢業快樂。

  No.306

  最後一堂課,張平還在講台前絮叨著高考的注意事項。

  「考號條形碼,我再說一遍,考號的條形碼是最重要的,2B鉛筆忘帶了可以借,條形碼丟了就沒法兒考試了,這是往卷子上貼的,不貼誰也不知道你是誰!考了也白考!都拿好了嗎?」

  「拿好啦。」班裡響起稀稀拉拉的回應聲。

  「都去文教店買一個透明的、帶封條的整理袋,拿來裝高考用具挺有用的。條形碼、身份證放在裡面,一眼就能看得見,每次臨走前就不用再麻煩地檢查了。」

  「怕低血糖的女生,當天可以帶兩瓶水,其中一瓶是補充糖分的,飲料啊蜂蜜水啊都可以,緊張的時候喝點兒甜的非常有用。冰鎮瓶子容易蒙上水汽,最好提前帶塊手帕或者毛巾把它包上。」

  別嫌老師煩,我再強調一遍,做完選擇題就塗答題卡,千萬別塗串行,檢查完了再去做填空和大題,每年都有忘塗答題卡的糊塗蛋,都別給我掉以輕心……「考完語文可以睡一覺,數學在下午三點,特別容易犯困,讓你們家長到考點周圍訂個鐘點房啥的,中午睡不著也躺一會兒,閉目養神……」

  我從來沒見過張平這麼嘮叨。

  他終於說完了,又拿起講台上的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也覺得沒什麼遺漏了,滿意地笑了笑。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人舉手。

  不知道是誰先哭了,情緒像兇猛的流感,抽泣聲響起在教室的各個角落。我低下頭,不想讓眼淚掉出來。轉過臉看到余淮低著頭,緊緊咬著嘴唇。

  張平卻沒哭,他依舊傻兮兮地笑著,一口小白牙在他的膚色和黑板的襯托下,耀眼極了。

  「哭啥,哭啥,好好考,考完我帶你們一起出去玩。你們知不知道啊,我第一次帶班,你們有時候真是氣得我想放火燒了教室啊,不過話說回來,可愛的時候也真可愛。老師也謝謝你們了。」

  張平朝我們笑著鞠了個躬,大家哭得更凶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耿耿,新生報到那天,你是不是給大家照過一張合影?」

  我點頭。

  當時我也坐在這個靠窗的最後一排角落,在張平的召喚下,羞澀地站起來,從這個角度給全班照了第一張大合影。

  「來來來,有始有終,我們來照最後一張合影!」

  我拿著相機站起身,所有人都回過頭,一雙雙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看向我。只有張平依舊比著V字手勢,三年過去了,他看上去還是一個歡樂的農村青年。

  「咔嚓」一聲,五班在我的相機里定格。

  再見了,高中時代。

  No.307

  我和余淮一起去學校對面的文具店買張平說的那些考試用具。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漫天霞光。

  「你緊張嗎?」我問他。

  余淮搖搖頭,又點點頭。

  「還是有點兒的。真希望趕快過去。」他笑著說。

  我們並肩看著小街盡頭的晚霞,直到天色昏暗,路燈一盞盞亮起。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說。

  初夏的風帶來丁香的淒迷香氣。我抬眼看著前面的男孩,時間好像悄悄回到了三年前,他也是穿著這件黑色T恤,拎著我的兩兜子練習冊,一邊抱怨一邊靈活地在車流中穿梭過馬路,陪著我走上回家的路。

  我們第三次在我家樓門口道別。

  「等一下!」他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從塑膠袋中掏出剛買的黑色碳素筆,說,「把袖子擼上去。」

  我愣了一下,很快心領神會。

  他在我的左胳膊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對號。

  「還有五天才高考呢,我要洗澡怎麼辦?」

  「用膠帶貼起來,防水。」

  好主意,我點點頭,接過他的筆,說:「來,你的!」

  他也把短袖卷上去,我照例還是先裝模作樣地扎了一針,然後畫了個大大的對號。

  「加油。」

  他點點頭,看著我,笑了。

  「我想和你考同一個城市。」我脫口而出。

  他只是很短地訝異了一下,似乎並不是奇怪我會這樣說,而是奇怪我會說出口。

  「我知道。」他說。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耿耿,我……」余淮十二分認真地看著我,路燈在他背後用橙色的光芒明目張胆地慫恿著。

  聲音斷在晚風裡。

  「算了,好好考試吧,」他認真的表情瞬間鬆動,哈哈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等考完試再說吧。以後有的是機會說。」

  我好像有什麼預感,心中滿是溫柔。

  我笑著點頭。

  好,我等你。

  以後有的是機會,聽你說那些沒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