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急診室出來,蘇瑾悠一直迷迷糊糊的。
直到救護車呼嘯而來的「嗚嗚」聲,才回過神,驚覺自己的手臂還被秦斯澤拉著。
她立即定住,連帶著秦斯澤也停了下來,轉身垂眸看著她。
蘇瑾悠一米六五的個子,站在秦斯澤面前,也就到他的胸口。
昏暗的路燈打在兩人身上,秦斯澤逆光站在她面前。
看著他灑落在她身上的大片陰影,蘇瑾悠感覺自己愈發渺小。
她咽了咽唾沫,仰著頭說道:「秦總監,今晚麻煩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說完不等他回話,輕輕掙脫開他的手,轉頭快步往醫院外跑去。
明仁醫院位於荃灣,從大門出去往東走兩個路口就有一個大型商場。
蘇瑾悠在港城上了四年大學,本身又是個愛逛愛玩,對這些商場自然十分熟悉。
她掏出手機一看,才九點半。
嘆了口氣,決定步行到那個商場,找個奶茶店坐一坐。
她今天過得好苦……
「今日嘅六點半新聞播放完畢,想知道更多節目資訊可以登陸魅星聞APP查看,聽日嘅同一時間我地再見。」(今天的新聞播放完畢,想知道更多節目資訊可以登陸魅星聞客戶端查看 ,明天同一時間我們再見。)
路邊一個大型商業銀行的戶外GG屏正好播放到六點半新聞的結尾。
蘇瑾悠看過去,隨著秦斯澤播報的結束語,屏幕徹底暗下來,幾秒後又開始播放其他GG。
秦斯澤的身影卻在眼前越來越清晰,是兩年前的模樣。
秦斯澤在港城中文大學是風雲人物,跟蘇瑾悠一樣是新聞學專業,但人家在校時擔任過校內新聞社社長和校園報主編。
早就聽說過他的故事,不像她……同為新聞社和校園報幹事,雖然她也拿過幾次獎,但和秦斯澤的履歷比,還是不夠看。
蘇瑾悠大三時,秦斯澤受邀回母校做一場講座,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學長。
整場講座,蘇瑾悠一字不落的聽進腦子,那種想跟隨他前進步伐的念頭也一點點騰升起來。
業界最具盛名的星聞傳媒集團,是新聞署唯一合作媒體。
從港城中文大學新聞學畢業的學生自然都想進入星聞傳媒,蘇瑾悠也不例外。
更別說,星聞傳媒的現任新聞部總監就是秦斯澤。
所以,蘇瑾悠一看到星聞傳媒校招公告就報了名,考過筆試還經歷三輪面試才成功入職。
蘇瑾悠看著徹底暗下來的戶外大屏,嘆了口氣,剛剛急著離開,就是怕秦斯澤會當面讓她離職走人。
至少熬到明早吧。
畢竟她上午才入職,下午就可以出去跑新聞了。
在這批入職公司的新人里,她可是拔得頭籌。
只可惜,搞砸了。
想到這,蘇瑾悠垂下頭,繼續緩慢地往商城挪著腳步。
當初要進入星聞傳媒的決心有多強烈,現在就有多挫敗。
都快十點了,商場仍然十分熱鬧,很多年輕人還在逛。
蘇瑾悠隨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點了杯米麻薯芋泥鮮奶,去冰三分糖,雙倍芋泥。
這是她的習慣,不開心時就得喝點甜的。
蘇瑾悠找了張靠著落地窗的位置坐下,眼神木訥,大口吸食杯底的芋泥。
手機響起,她瞄了一眼屏幕就接起,沒精打采的「餵」一聲。
對面的人似乎被她的語氣驚到,慌張地問:「小悠,你在哪呢?我看你沒回來還以為你加班呢。」
蘇瑾悠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確實是加班,你不用擔心我,我等下就回去。」
電話里是她的室友嚴雙雙,大學宿舍四個人,除了出國了的周珂,她和嚴雙雙,還有傅媚,畢業以後都在港城工作,三人合租一套公寓。
嚴雙雙:「你到底怎麼了?聲音聽起來不太對。」
蘇瑾悠語調充滿壓抑,緩緩道出今天發生的事情。
越說越沮喪,最後壓抑著咽喉吐了句:「雙雙,怎麼辦,我肯定要被人炒魷魚了…」(炒魷魚:粵語,意為解僱、辭退)
「呵……」
一道充滿磁性的笑聲從身後響起。
這聲音,再過一百年蘇瑾悠都認得出來。
拿著手機的手指瞬間僵硬,聽筒里嚴雙雙的聲音仍在吱吱喳喳,但蘇瑾悠一個字都聽不清,耳邊反覆環繞重播一個「呵」字……
她仍然保持額頭貼著手臂趴在桌子上的姿勢,直到一雙精緻高級的男裝皮鞋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二十分鐘前,她在秦斯澤腳上就看到這雙鞋,再加上這把聲音。
蘇瑾悠慢慢坐直,抬起頭看向那張勾唇笑著的俊臉,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蛋了……背地裡說總監,被逮到了呢。
秦斯澤俯視著這個垂頭喪氣的小姑娘,心底飛快飄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憐惜。
大晚上的,他不放心蘇瑾悠一個女生獨自離開醫院,便開車遠遠跟著她。
幸好提前打發了白奕,讓人看見一向高冷矜貴的秦總監也有跟在女生後面的一天,還不得驚掉下巴。
見蘇瑾悠往商場走去,秦斯澤隨意在路邊找了個車位停好車,下車跟著她走過去。
那個不遠不近走在前面垂著頭的蘇瑾悠,讓他想起回母校開講座時,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幕。
秦斯澤本身話不多,也不喜歡吵吵嚷嚷的人群。
他只是喜歡採訪別人,喜歡在演播廳對著鏡頭播報新聞。
哪怕成了總監,去一線採訪的次數少了,但只要有合適的題材,只要他有空,都會親自做一兩單報題,也會進演播廳主持新聞節目。
那次,秦斯澤讀在職研究生時跟隨的教授親自打來電話邀約,讓他回校做一期客席講座,向學弟學妹講授經驗。
偌大的報告廳,黑壓壓坐滿了人,很是吵鬧。
他開始講話後,場內才安靜不少。
但看到那些人只顧拿出手機對他拍照,他心裡還是有些不爽的。
合上精心準備的幾十頁講義,打算脫稿,現場發揮講完就算。
結果秦斯澤視線一轉,看到台下第一排那個白色衣服的女生。
她與四周舉著手機的人格格不入。
許是奔跑趕來的緣故,長發有些凌亂,她用手將鬢邊垂下的頭髮繞到耳後,低頭專心寫筆記,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眼神清明,充滿好學專注。
她拿筆飛快書寫,突然皺起眉頭,不自覺咬咬唇,低頭從抽屜里拿出手機,輕點幾下屏幕放在桌上。
秦斯澤看到她亮起的手機屏幕,頁面正中有一個大大的麥克風圖案。
唇不自覺勾起,重新打開講義,之後講話的語速也放慢不少。
一個半小時的講座結束,隨著他一句「有不明白的同學可以上來提問」,不管男的女的都涌著上來,有好幾個還拿著白紙和馬克筆擠上來。
這讓秦斯澤有些措手不及,但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個白衣服女生並不在這些人之中。
視線穿過人群,看見她動作飛快地收拾好物品,跑著離開報告廳。
秦斯澤:?
所以,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臨時增加這個近距離問答環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