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表示對死者的敬重,撈屍人都不說自己撈屍,而是說撈魚。
意外游泳溺亡的,叫「鹹魚」,這是引用的盜墓圈的說法,古代墓葬處理屍體的時候,會瀝乾水分,用防腐香料醃製,這個過程跟製作鹹魚一樣,所以盜墓賊的黑話,管屍體叫鹹魚。
另一種死者,是被旁人所害,怨氣極大,又因為水性屬陰,被溺斃的人通常沒有辦法往生,而是被迫留在水裡,有很大的可能成為水鬼。
撈屍人把這種死者,叫「往生魚」,打撈往生魚,十分兇險,沒有一定道行的撈屍人,根本不敢接這種活。
黃毛面色煞白,緊張地吞了下口水,然後開始揮手趕人,把那幾個打麻將的雀友趕走之後,黃毛奔到門口,左右看了一圈,伸手拉下捲簾門。
房間裡的燈光慘白慘白的,黃毛的臉色也慘白慘白。
「你到底是誰?」
「不是,姐們,現在還有人搞這個啊!人死了你報警啊,你年紀輕輕,怎麼還信這種東西,找什麼撈屍人,這一行都快完啦!」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爺爺那些本事,我也就學了不到一半,往生魚我搞不定的,你別害我。」
黃毛兩手抱拳,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小聲哀求我。
「姐們,求你了,你走吧,我還想多活幾年,這個事真的別找我。」
我轉頭在屋子裡看了一圈,伸手指著辦公桌後面的神龕。
「這供奉的是水神共工吧,你們水鬼的規矩,接不接活,自己說了不算,得問水神,對不對?」
見我連這個都懂,黃毛知道自己躲避不了了。
這些傳統行業最重規矩,每個撈屍人在入門前,都是在神龕前面發過重誓的。
黃毛哪怕不做撈屍,乾的沉船打撈也是跟水有關的行業,他沒這個膽違誓。
黃毛滿臉憤恨,罵罵咧咧走到廁所洗手,然後點燃一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爐上,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磕完頭,黃毛從旁邊拿過茭杯,往地上一丟。
道教的打卦,也叫擲杯筊,投聖杯,是一種占卜儀式。
筊杯材質多用竹子,木頭製成,呈立體的新月形狀,兩個為一對。其中,凸起的那面叫陰面,平面部分為陽面。
把筊杯擲在地上,一陰一陽,稱為聖杯,表明神明認同,事情順利。如果事情慎重,一般要連續三次聖杯才能做數。
兩個凸面,又叫陰杯,表示神明不認同,事情不順利。
兩個平面,稱之為笑杯,表示情況不明,可以再擲一次。
何旻幾人都是第一次看人打卦,大家伸長脖子,滿臉好奇地盯著黃毛。
只見他滿臉虔誠,口中念念有詞,然後鬆開手,筊杯掉在地上,一陰一陽,黃毛臉色一白。撿起筊杯,又擲一次,一連三次,都成功擲出聖杯。
吳副「嘖」了一下。
「有點東西哈,這概率也不大吧?」
「這是啥意思,你同意跟我們去撈屍體了?」
黃毛「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又往地上磕頭。
「水神在上,我雖然平時香燒的少,但也罪不至死啊!
我連鹹魚都撈不動,還撈往生魚,我的命怕是要在今天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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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得悽慘,我實在聽不下去,一把揪起他的後衣領。
「行了!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按我的推算,那屍體已經上岸了!沒有機會留在水裡害你。」
「就算她真的變成水鬼,有我在,你怕什麼?」
黃毛淚眼迷濛地盯著我。
「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你誰啊?」
我無奈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牌子遞給他看。
「龍虎山的,你好好辦事,我用龍虎山的聲譽擔保你不會出事,行了吧?」
黃毛眼睛一亮,盯著那塊木牌翻來覆去看了幾次,破涕為笑。
「他媽的!」
「可嚇死老子了,你早說啊!有龍虎山的人在,別說撈往生魚,撈水猴子我都行,走走走!」
黃毛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到屋後的,背了一個大包出來,滿臉親熱地湊到我面前。
「介紹下,我叫朱浚,姐姐,屍體在哪,我要帶自己的船嗎?」
變臉之快,讓人嘆為觀止。
吳副滿臉懷疑。
「他是托吧,你們商量好的?」
我把案情經過和我的推測跟朱浚說了一遍,等聽說是在運河裡尋找屍體的去向,朱浚臉色更加輕鬆。
「啊那就不用船了,那河不寬,我小時候經常在那游泳,心裡門兒清。」
「洛溪姐,就是我有一個要求,你說的那個什麼炎魃,萬一它也在水裡咋辦?你得下水保護我吧?」
吳副嗤笑。
「你們可別想裝神弄鬼騙我,我告訴你們,我水性好的很,到時候也要一起下水的!」
「哇,那更好了,人多就是力量,最好再多幾個,保護我的安全。」
朱浚慶幸地拍手。
我對他這副膽小惜命的樣子,感到特別意外。
因為撈屍人,並不好當。要入門,首先,八字必須過硬,五行還得屬水,這是硬性條件。
第二,水性要好,撈屍人有許多專門訓練水性的法子,其中一條合格線,就是能在水下單獨閉氣十分鐘以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為了鍛鍊撈屍人的膽量,入門的時候,會讓他跟死屍一起泡在水裡七個晚上,克服他對屍體的恐懼。
朱浚既然能接衣缽,那證明他是通過考驗的,按理說不該膽小成這樣。
我狐疑地盯著朱浚看,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做這一行實在被逼無奈,你別問了,也別管。反正能保住我的命我才答應你的,不然多少錢我都不干!」
撈屍人的規矩,下水前,要牽一條黑狗到岸邊,還要在胸前系上一塊紅色緞帶,紅色是驅邪的,黑狗通靈,能看見髒東西,如果發現情況不對,會大聲地叫,提醒岸上的人。
我們幾人來到出事地點,看著朱浚準備好這一切,然後伸展四肢,活動手腳。
幾個警察圍在旁邊,好奇地看。
「何隊,他這是在幹啥,胸前為什麼要戴紅花?」
吳副不懷好意地笑。
「說是辟邪呢!等會你們何大隊長也要戴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