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完終極恐懼,得摩斯還不忘給自己正名:「我早說過,見我比進『終極恐懼』幸福多了。閱讀М」
二十四個闖關者無人接茬,心裡呵呵。
無非是倒霉和更倒霉的區別。
「好的,開場白結束。」得摩斯抬頭看半空,仿佛那裡有一塊只他自己看得見的操控屏。
下一刻,他眉心微動。
神殿頂壁上忽然射下一大束紫光,將下面的所有闖關者籠罩在光內,也將整個神殿染成了淡紫色。
眾人先是嚇一跳,但很快發現,置身其中並沒有太特別的感覺,好像只是頭頂上多了一盞紫色探照燈。
數秒過後,紫光退去,神殿恢復原本的昏黃光線。
然後所有人聽見了得摩斯的聲音:「現在看你們的手臂,有特殊印記的去我左手邊,沒有的去右手邊。」
「什麼特殊印記?」有人迅速抬臂查看,沒看出個四五六,便有些不滿地咕噥,「好歹給點具體描述啊。」
唐凜也抬起了自己的胳膊,卻赫然發現,在原本的貓頭鷹圖案旁邊,又多出一個淡紫色的圖案,隱隱閃著螢光,就像去一些夜店Party,進門時會被蓋在手臂上的那種夜光印記。
印記約一元硬幣大小,盾牌形狀,一柄巨劍橫於其上,剛烈的戰鬥氣息。
這就是所謂的特殊印記?
那得摩斯的確不用多做解釋,因為有的人,抬手臂看一眼自然懂。
唐凜放下手臂,想看范佩陽的情況,不料一抬眼,發現對方早查看完了,這會兒正盯著他的胳膊呢。
「和你一樣。」不等唐凜問,范佩陽直接給了結果。
唐凜不清楚印記代表什麼含義,但不管代表什麼,都意味著他將和范佩陽面臨同樣的局面,說不定還可以聯手面對,所以他稍稍定心:「我們站同一邊。」
「嗯。」范佩陽同他一起往得摩斯的左手邊走,「如果等下要求有同樣印記的人互相廝殺,你什麼都不用想,直接動手。」
唐凜:「……」
難怪不管他怎麼苦練,都追不上范佩陽的綜合危險等級。
真正的差距不是體力,不是攻擊力,而是這種「時刻把自己置身煉獄」的高階戰鬥意識。
隨著闖關者的走動,二十四人漸漸形成兩個陣營,分別左右,共同面向得摩斯。
站左邊的是擁有特殊印記者,一共六人——唐凜、范佩陽、甜甜圈的和尚、十社的崔戰、白組的白路斜、還鄉團的祁樺。
剩下十八人則聚在右邊。
顯然,擁有特殊印記的是少數。
得摩斯沒讓大家疑惑太久,在全部闖關者站定後,便公布謎底:「每一關的守關人,都會在他比較看好的闖關者身上,留下獨屬於自己的徽章。」
「所以?」崔戰晃了晃手臂,「這把破劍是……」
「提爾。」得摩斯欣然應答,似乎對於「破劍」一詞頗為認同。
唐凜對這個答案早有準備。
他們身處2/10,唯一闖過的關卡只有1/10,和他們交鋒過的守關者,也只有提爾,而且提爾是北歐傳說中的戰爭與正義之神,是勇氣的代表,用巨劍徽章,很契合他的定位。
只不過唐凜沒想到,提爾會給他和范佩陽也蓋章。
畢竟他倆和提爾的對戰過程,都算不上愉快,尤其是范總。
「我可不是巨劍。」一直低調沉默的祁樺,禁不住出聲。
唐凜、范佩陽、崔戰、和尚,聞聲同時看過去,發現祁樺的手臂上,徽章圖案是一隻靴子。
「知道你不是,」得摩斯一眼就識別出了他的徽章圖案,「給你蓋章的是維達。」
祁樺不言語了。
維達,的確就是他闖1/10遇見的守關者。
唐凜微微蹙眉,飛速分析、處理著新得到的信息。
維達,北歐神話中的森林之神,特點就是穿一隻靴子,所以他以靴子為徽章,就像提爾以巨劍為徽章一個道理。
維達,提爾,1/10守關者的名字,都選擇了北歐神話,可能是為了對應1/10的關卡主題,也可能還有其他含義。
但這都不是重點,真正讓唐凜在意的,是這些闖關者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他們就像在執行某種「輪流值班」制度,在不同批次的關卡開放日,進入關底,迎接闖關者。
是提前設置好出場順序的NPC?
還是因為某種不明的原因或者驅動力,而為關卡工作的人?
一記輕佻口哨聲,忽然從得摩斯漂亮的嘴唇里逸出。
唐凜抬頭,發現對方正看著白路斜。
和他們或者祁樺都不同,白路斜手臂上的徽章,是一個美麗的長髮女人的側臉。
「希芙可不輕易給人蓋章,」得摩斯盯著白路斜眼底的那顆淚痣,仿佛認出了什麼,微妙的神情像極了圍觀八卦的好事分子,「你就是把希芙惹生氣那個……」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希芙的用詞,「……渣男?」
二十五雙闖關者眼睛,刷地集中到了白路斜身上。
希芙是誰,不清楚,但聽起來應該就是白路斜闖1/10時遇見的守關者,只是闖關者對戰守關者,能得到的評價範圍無非就是「我覺得你行,通過」或者「我覺得你不行,死開」這麼兩類,「渣男」是什麼新型考核結果?
「割斷她一截頭髮而已,」白路斜淡淡聳肩,一臉無辜地回望眾闖關者,「渣嗎?」
甜甜圈的和尚摸摸自己的光頭,嚴謹道:「這要看頭髮對對方的意義。」
無徽章陣營的清秀下山虎,弱弱問一句:「希芙到底是誰啊……」
「北歐神話里,土地和收穫女神,」唐凜給他解答,「傳說中用擁有一頭金色長髮,閃耀的色澤比金子還美麗,所以希芙很為自己的頭髮自豪。」
所有闖關者:「……」
渣男。
「這個氛圍就對了,聊天嘛,」得摩斯優哉游哉地從神像處走下來,「雖然你們現在才只有一個徽章,但後續你們可能會有兩個,三個……而其他關卡的守關人看到徽章,就知道你都曾被誰認可過,對於被多個守關者蓋章的人,我們往往會重點考察。畢竟——」
他的語調微微上挑,帶著源自骨子裡的優越和輕蔑:「有潛力的才值得悉心培養。」
又是「培養論」。
眾人沉默下來,此刻,才清醒意識到,所謂的守關人徽章,與其說是認可,不如說是物化。就像屠宰場會給生豬蓋章,以便讓食用者一目了然,哪些是優質豬肉,哪些吃得更放心。
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蔑視感,不只存在於徽章,也不只存在於守關人身上,它充斥在這個關卡世界的每一處設置,每一條規則。
屈辱,詭異,如影隨形,難以掙脫。
「先從你們這邊開始吧,」得摩斯在兩方陣營中間停住,轉向沒有徽章的那邊,視線淡淡掃過聚在一起的十八個人,末了停在距他最近的一個男人身上。
那是還鄉團的一個組員,人高馬大,平頭方臉,和叢越挨著站,離得摩斯一步之遙,得摩斯轉過來,正好和他面對面。
視線相對,方臉瞬間繃緊神經,站姿都隨之僵硬。
「你最大的恐懼該不會是我吧,」得摩斯嗤笑,漸漸看進方臉的眼底深處,「那我可會失望的……」
方臉似乎想說話,可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來,然後,就在得摩斯的凝視下,漸漸失神。
莫名的寒意,爬上了圍觀眾人的脊背。
這是什麼能力?
催眠?
攝魂?
「哦——」在得摩斯故意拖長的尾音里,方臉回神,目光也逐漸清醒。
得摩斯微笑,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道:「原來你現在最害怕的,是被人知道,你殺了鞏凡銘。」
方臉一下子成了白臉,面無血色。
另外三個還鄉團的組員一齊錯愕出聲:「你說什麼?!」
旁邊的叢越則不可置信地質問方臉:「你不是說老鞏是被搶他頸環的人殺的嗎?!」
簡單兩句,在場的人就都聽明白了。
能讓叢越直接喊「老鞏」,顯然是同伴,也就是還鄉團的人。
這個人已經在[人心恐懼]的考驗中死了。
方臉說他是被搶頸環的人殺的,而現在,得摩斯說,殺人的是方臉。
方臉和得摩斯之間,註定有一個人在撒謊。
「我怎麼可能殺老鞏!」方臉終於找回自己聲音,連同不容被辱的氣勢,「他是在故意挑撥離間——」
噴完「不信任自己」的叢越,他又怒不可遏地痛斥得摩斯:「老鞏是我的兄弟,你說我殺他?哈!你就是編謊話也編個靠譜點的!」
「老鞏——」
眾人頭頂上忽然炸開一聲真情實感的呼喚,帶著嘈雜的環境音。
所有闖關者詫異抬頭。
只見一個大型投屏浮在半空,畫面里赫然是[人心恐懼]考驗中的環形城。
那個剛立完「老鞏是我兄弟」Flag的方臉男人,在投屏的回放中,一臉擔憂地衝到受傷的夥伴身邊:「誰傷的你?」
受重傷的夥伴已經沒力氣說太多話了,只能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支離破碎的字:「幻具……治療……」
顯然,是在向同伴尋求治癒性幻具。
投屏中的方臉也聽懂了,因為他回應的是:「放心,我一定救你!」
但他的動作卻是另外一個走向。
他撈起了對方的胳膊,然後同時點開了自己和對方的<文具盒>,在夥伴拼命求助的目光里,將對方僅剩的文具,悉數轉移到自己囊中。
每一個文具落入,都會有「叮」的提示音。
重傷夥伴眼裡的希望,求生,驚愕,掙扎,所有的光,都在這一聲聲的「叮」里,慢慢湮滅,直至灰燼。
畫面的遠處,出現另外兩個還鄉團的組員,其中一個就是現在驚愕的還鄉團三組員之一。
方臉先發現了他們,再低頭看看奄奄一息的老鞏,像是在評估,老鞏的最後一口氣,能不能支撐到那二人走近。
評估的結果,就是他從靴筒里抽出匕首,由後背一刀捅進老鞏心臟。
兩個還鄉團組員,終於發現這裡還有同伴,迅速跑過來。
方臉早收好刀,換上一副悲痛欲絕。
投屏停在這裡。
畫面中還沒搞清楚情況的還鄉團組員之一,此刻已經再明白不過,他幾乎是一把抓住方臉的衣領,憤怒得聲音都開始顫:「你他媽還是人嗎——」
「我沒有!」方臉死也不承認,聲音比對方還高,「他們這些NPC想搞出個假視頻,還不是易如反掌!」
叢越趁其不備,一把抓住方臉胳膊點開<文具盒>,扭著他的小臂強迫性地把裡面的東西亮出來:「那這些文具怎麼說?你原來連一行文具格都不滿,現在多出這些,也是得摩斯給你塞進來栽贓你的?!」
到了此時此地,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所有闖關者都看得出來,方臉在強撐,叢越和還鄉團的三個組員,既震驚又悲憤,已經恨不得手刃他給老鞏報仇了。祁樺倒是淡定,從始至終站在徽章陣營,隔岸觀火,好像內訌的是別人家,和他這個還鄉團組長毫無瓜葛。
「你去死吧——」方臉突然惱羞成怒,一把甩開扯著自己的還鄉團兄弟,和抓著自己胳膊的叢越,俯身撞向得摩斯。
周圍的闖關者一下子散開,除了還鄉團的幾個,剩下人都知道往後撤,以免被誤傷。
方臉的惱羞成怒,其實就是情緒崩潰。
內心最想隱藏的秘密被人挖出來了,恐懼,難堪,狼狽,最後雜糅成不堪負重的壓力,向罪魁禍首爆發。
人在這種情況下,是絕對失控的。
他只想發泄情緒,只想衝破困境,根本不會去衡量局面,比如他和得摩斯的實力,究竟相差多遠。
退到安全距離的圍觀者們,幾乎可以遇見接下來的打臉現場。
方臉撞空了。
因為得摩斯「咻」地一下後退好遠,速度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麼做到的。
可方臉也不慢。
早在撞人的同時,他已經啟動文具樹,霎時無數薄如蟬翼、邊緣鋒利的樹葉,鋪天蓋地朝得摩斯襲來,就像一張綠色的刀片網!
他已經紅了眼,雙手握拳,肌肉繃緊,顯然對這次攻擊傾注了全部的精神力。
得摩斯沒有地方可躲,樹葉是從四面八方來的,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防禦。
可他一動沒動。
就靜靜看著方臉,透過斑駁的綠葉,像第一次窺探對方「內心恐懼」時一樣,直直看進方臉眼底。
凌厲的綠葉一瞬間停住。
方臉也僵在那兒,像突然被雷劈中,瞪大的眼睛外凸。
幾秒後,奪命綠葉消失,方臉向後撲通倒地。
仰面朝天,滿臉驚恐,死不瞑目。
整個神殿靜得駭人。
方臉的死讓所有闖關者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
他們想的是打臉,是得摩斯單方面的教訓,碾壓,卻從沒想過,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
更恐怖的是,他們連得摩斯做了什麼,都不知道。
金髮的守關者,終於脫掉了斗篷。
一身優雅的黑色晚禮服,在神殿昏黃的光線里,高貴,漂亮。
他從容走到方臉的屍體旁,拿腳嫌棄地踢了兩下,然後抬起頭,用隨意的帶著些許抱怨的語氣,打破死寂:「聊得不開心,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