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室。
唐凜才剛剛被白光送出戰場,另一塊投屏里便傳出清亮的提示音。
「叮——」
骷髏新娘也通關了。
這是最後一組的最後一個戰場,至此,7/10關卡內的戰鬥全部結束。
「闖關34個,通關22個,天空城近期最高的通關率了。」卡戎長長舒口氣,用意念關閉僅剩的兩個戰場投屏。
「不用近期,64.7%的勝率,放在以前也是能打的。」最了解自己關卡情況的7/10,說了句公道話。
以前闖關口開啟不頻繁的時候,闖關者有更長的時間準備,能達到60%以上勝率的隊伍也是寥寥無幾。
而且那時候被指派過來試煉的士兵,因為清楚這裡已經是個基本被軍方淘汰的試煉區了,大多抱著敷衍態度,戰鬥起來還真不見得有現在這些自己付費過來娛樂的客人認真。
「這幫傢伙再闖8/10得三天後了吧?」潘恩睏倦地打個哈欠。
「對,」8/10說,「在通關集結區休息三天。」
「那行,我也睡三天,」潘恩說著起身,已經控制不住哈欠連天了,「其他關卡愛闖不闖反正我不看了,等他們闖關再來叫我啊。」
5/10調侃他:「潘恩,你現在這狀態走出去,外面還以為我們顧問室又開始親自守關了。」
「我覺得和守關也沒差了,」7/10被潘恩傳染的,眼皮也開始灌鉛,甩甩頭才勉強打起精神,「他們在關卡里闖,我們圍觀投屏跟著進度,他們一個人才闖一場,平均下來還不夠一小時,我們可是足足圍觀了二十個小時,這強度誰撐得住。」
5/10想了半天,實在無法反駁。
他們的工作說起來只是「圍觀」,甚至按照現在試煉區根本懶得理會他們的狀態,就算他們不來這裡監控,躲在休息區曠工都可以,可他們不僅全程圍觀了,還相當認真專注,心緒跟著戰場的風雲變幻起起伏伏,完全不似往日輕鬆。
別看他調侃潘恩,其實他自己也一樣累得想趕緊回去蒙頭大睡。
「呃,我有一個問題,但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索貝克弱弱地插話,十分猶豫。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指著索貝克的烘焙技能在工作時間續命的同事們,紛紛向他投以友善目光:「怎麼了?」
索貝克困惑道:「我是守關者,按理說應該和客人同一視角,可我圍觀的時候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那幫傢伙,我該怎麼贏,然後看見那幫傢伙在戰鬥中有出色表現,我還有點替他們開心……」索貝克越說底氣越不足,「我這個立場是不是不太對?」
整個顧問室都被問住了。
沒人回答索貝克,因為他的誠實讓所有人都意識到,自己的立場也不是那麼穩當。
至少,看到客人被修理,他們是暗爽的。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6/10皺眉,打破微妙的安靜,「試煉區改了,新團隊來了,我們被架空了,看這幫客人礙眼,當然就看那幫傢伙順眼,一順眼就容易移情,一移情立場就容易偏,但這都是暫時的……」
8/10聽得五官都快皺一起了,解釋一兩句還好,解釋沒完就顯得很心虛啊,趕緊打斷他:「行了行了,」說著起身,「那幫傢伙都到集結區了,咱們還在這兒分析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眼看潘恩、8/10都往外走,其他人也陸續站起,準備下班。
不過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們或多或少已經在意上那幫傢伙了,很難真的拋到腦後。比如現在,7/10關卡才結束,他們已經開始去想這幫傢伙的結局。
是的,結局。
8/10和9/10是連續的,一旦三天之後闖關口開啟,這幫傢伙將再沒有喘息機會,只能一口氣衝到最後的終點。
7/10通關集結區。
這是一個全透明的大空間,或者說是超大豪華版的陽光房,到處都是綠意盎然的植物,只可惜這會兒外面沒有陽光。
按時間算,他們午夜零點開始闖關,到現在為止過去近二十小時,所以這會兒應該是晚上八點左右。
透明天花板外的晴朗星空,也是這一時間的佐證。
生機勃勃的植物用自己疏密不同的分部,將集結區分隔出三個區域——靠左側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也是這裡唯一不透明的區域,供通關者睡眠休息;中部是最開闊的公共地帶;靠右側是治療區和就餐區。
通關的眾人基本都聚在中央開闊地,因為在這裡可以第一時間看到白光。
一道白光,就意味著又一個夥伴抵達。
現在,最後一組只剩唐凜和骷髏新娘了。
在集結區里,不僅看不見關卡內的戰況,連通報結果的投屏都消失了,大家甚至都不能確定,關卡里到底還有沒有人可以等。
但這樣喪氣的話,沒人會開口說。
一是他們相信唐凜和骷髏新娘,或者說,他們必須去相信自己的夥伴,因為這樣的相信也會帶給對方力量。
二是——
眾夥伴自覺或不自覺地,都在用餘光偷看范佩陽。
自施方澤和大四喜通關後,時間每多流逝一秒,這人的眼底就沉一分。其實除此之外,范佩陽也沒有更多的情緒表露,可大家就是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已經低到可怕。
「咻——」
白光划過集結區。
眾人一愣,連忙抬頭。
白光散去,那穩穩落定的修長身影不是唐凜還能是誰。
眾夥伴這邊才把人看清,范佩陽那邊早大步流星上前迎過去了。
其實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高興,都想替唐凜慶祝,VIP夥伴們更甚,越胖胖都想衝過去抱著自家組長轉圈圈。
但求生欲阻止了所有人的腳步,無論內心的喜悅再翻騰,生存都是第一位的——這時候搶范總C位,會被捶飛的。
唐凜視野清晰後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范佩陽正向自己走來。
他們分開了多久?
十五個小時?
二十個小時?
唐凜沒去計算準確時間,只知道一定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可感覺上卻像已經過了很久,久到這會兒面對面了他才發現,心裡竟然已經有了想念。
【我在終點等你。】
這是范佩陽進闖關口之前和他說的話。
唐凜望向越來越近的范佩陽,眼眉染上清淺笑意:「我來了。」
……這誰頂得住啊。
圍觀眾夥伴簡直想捂心口,不單是他們受不了這狗糧暴擊,恐怕連范總自己都受不了吧,唐隊你是真不怕你男人一個衝動當庭飆車?!
范佩陽已經來到唐凜面前,腳下剛停,手就伸過去了。
眾夥伴精神一振,本來困的這會兒也不困了,全眼睛瞪得溜圓等下文。擁抱?親吻?少兒不宜?
范總沒讓大家失望。
伸手就把唐凜攬過來了,然後——檢查。
先看染血跡最多的脖頸,再看臉,看頭,看身上,看腿,從上到下,從前到後,仔仔細細都查看完了,還不放心,儼然下一步就想搜身,以防有潛在傷勢被衣服遮擋。
眾夥伴:「……」
你就不能先來點浪漫的嗎!
唐凜配合了前半場,在范佩陽即將得寸進尺前,實在忍不住了,哭笑不得道:「我沒受傷。」
范佩陽眯起眼,不說話,就盯他仍斑斑血跡的脖子。
唐凜只好嚴謹地更正:「就算有也治好了,你忘了我是什麼文具樹?」
不是忘了,是關心則亂。
圍觀夥伴正感慨,忽然看見第二道白光。
「咻——」
又有人通關了。
佛紋和江戶川瞬間激動,不等白光消散,就已經激動得立刻沖了過去:「骷髏——」
最後兩個夥伴接連通關,大家一下子興奮起來。
有夥伴通關失敗的時候,他們多難過多痛苦,有夥伴通關的時候,他們就加倍的高興和珍惜。
最後一組,全員通關!
集結區熱鬧起來,VIP們也終於能圍上自家組長。
「崔戰和周雲徽呢?」唐凜在一片嘈雜中環顧,發現好像少了兩個通關夥伴。
「他倆受傷了,」鄭落竹說,「在治療室呢。」
治療室。
崔戰在淡淡的花香中甦醒,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仰面朝天,上方透明的屋頂外,是幽藍色的夜空,浩渺深邃,繁星點點。
「醒了?」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音質熟悉,那不客氣的語調更熟悉。
崔戰艱難轉頭,隔壁「床」上,周雲徽同樣仰躺著,眺望星河。
他身下的「床」其實不太像床,更準確地說,是一個白色的懸浮板,一人大小的橢圓形,周身籠著淡淡一層紫光,沒有任何支撐,就那樣憑空懸浮在地面上方半米處。
崔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下,應該是一樣的板子。奇怪的是,摸著硬,躺著卻和床一樣舒服。
不過他要轉頭才看得見周雲徽,周雲徽仰望星空,就看見他醒了?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崔戰聲音微妙上調,「偷偷看我了?」
「你能不能在自作多情之前,好好看看天花板。」周雲徽一動不動,繼續數星星。
崔戰把視線從隔壁的側臉上重新挪到上方,定睛看了半天,才發現在透明的天花板上,隱約有一列數字——
治療位:1
康復進度:完成100%
治療位:2
康復進度:完成72%
治療位:3
康復進度:無目標
治療位:4
康復進度:……
只有1、2治療位有數據,後面都是「無目標」,而1、2之中,只有2的康復進度百分比數據,還在繼續變化,剛才是72%,現在已經73%了。
崔戰試著動了動身體,不疼不癢,就像完全沒受傷過,連剛甦醒時的輕微僵硬都不見了。
他索性直接坐起來,發現身下白色托板並沒有和周雲徽一樣的紫光。
「我是1號?」崔戰轉頭問周雲徽。
周雲徽顯然不太想答,好半天,才不情願地「嗯」一聲。
這就說得通了,崔戰點點頭,周雲徽看見自己康復進度100%,自然就知道自己應該醒……咦?不對。
崔戰:「我100%才醒,你怎麼72%就醒了?」
周雲徽咬牙:「因為有人在我旁邊一直哼唧,疼也哼,不疼也哼,做夢了喊完夢話還要哼,整個治療期間就沒消停過!」
崔戰連忙關心地問:「還有誰受傷了?這麼個喊法,致命傷啊?」
周雲徽:「……」
他為什麼要在傷勢還沒痊癒的時候和這傢伙對話!
「逗你呢,」崔戰樂了,聲音低緩下來,帶一點啞,「我差點被活埋了,還不能哼唧幾聲。」
「活埋?」周雲徽微微轉頭,這才發現崔戰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懸浮板一側,正對著他這邊定定看呢。
崔戰一進通關集結區就是深度昏迷的,被鴞系統直接送入了治療室,誰也不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的戰鬥。
「可不,差點就和那個裝逼犯同歸於盡了。」崔戰倒不以為意,三言兩語給周雲徽講了大概經過,基本沒講自己怎麼慘烈,全程都在diss134。
周雲徽聽得腦袋嗡嗡的,他不關心134怎麼自負,怎麼裝逼,他就想知道:「你選擇戰術的時候不考慮危險性嗎?這是你僥倖活下來了,要是直接被倒塌的房子拍死了呢?」
崔戰說:「那就拍死了唄。」
周雲徽無語:「你被壓成餅的概率是99.99%,你和我說你就賭那0.01%?!」
崔戰嘿嘿一笑:「我賭贏了。」
周雲徽服了,閉嘴消音。再交談他的康復進度條能開始後退。
崔戰卻完全不想結束,他光被盤問了,可還沒提問呢:「你怎麼傷的?」
周雲徽沉默眺望夜空。
崔戰皺眉,看他臉上手上仍殘留的醒目焦黑:「火沒放好燒著自己了?」
周雲徽繼續胸懷宇宙。
崔戰嘆口氣,苦口婆心的:「早和你說過,你那個文具樹不安全,火是能隨便玩兒的嗎,一不留神,火情猛於虎。下次再進關卡,你帶一條濕浴巾……」
崔組長話說一半,聲音一點點變小,直至完全噤聲。
因為周組長銳利的視線已經掃射過來,帶著「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在烈火中起舞」的堅決意志。
四目相對。
崔組長綻開一個燦爛的笑,用口型問:我乖不?
周雲徽:「……」
和這傢伙同處一室接受治療,這是他焚毀戰場的懲罰嗎!
深呼吸,再深呼吸,周雲徽這輩子的修養都給崔戰了。
「硬幣在我口袋裡,拿完趕、緊、走。」最後三個字,周雲徽快咬碎了。要不是燒傷的手疼得厲害,他都不用勞煩崔戰。
崔戰沒等來表揚,卻等來這麼一句,當下皺眉:「我送出去的東西絕對不會再往回收。」
周雲徽有點懵:「你不是特意強調,不是給我是借我的,還讓我到了終點還你。」
崔戰:「我說過嗎?」
周雲徽:「廢話!」
崔戰:「哦,那就到終點再給我吧。」
周雲徽:「現在已經通關了啊。」
崔戰:「我說的終點不是這裡。」
周雲徽:「那是哪裡?」
8/10?9/10?周雲徽還沒來得及細問,就看見崔戰跳下懸浮板,明顯準備走人了。
周雲徽急了,可又起不來:「餵——」
「到了你就知道了。」崔戰頭也不回,瀟灑離開。
周雲徽後悔沒有拿火球送他一程。
不料剛過幾秒,崔組長又一個轉身,從門口探頭進來:「我才想起來一件事,論時間,你比我通關早,論傷勢,我肯定是全身骨折奄奄一息,只會比你重不會比你輕,為什麼我的治療進度比你快?」
周雲徽一怔,治療的時候崔戰一直疼得哼唧,聽得他心煩意亂,壓根沒想過兩人康復進度的差異問題。
「你知道原因?」周雲徽沒好氣地問。這傢伙既然敢殺回馬槍,應該是發現什麼了。
探著腦袋的崔組長揚起嘴角:「肯定是我身體素質比你好,體力比你強啊……」
「呼啦——」
一個火球轟在治療室的透明門框上。
崔組長跑得飛快,踏著自己的[滑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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