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組④

  顧問室里一片焦灼,因為他們看不見戰場內的任何情況——整個蠟像館大廳已被沙塵暴席捲,再輔以午夜的幽暗加持,無論他們如何調整視角,投屏里都只有一片茫茫,連對戰的響動都被風聲掩蓋——可他們又很清楚,唐凜不是那種腦袋一熱就隨意使用文具的人,他肯用,就一定想好了後手。

  所以沙塵暴中心到底發生了什麼?!

  眾守關人快要坐不住了,根本沒意識到,他們正在為一場同自己完全無關的戰鬥心急火燎。

  終於,沙塵暴結束。

  在守關人感受中無比漫長的一次性文具,其實只持續了不到三十秒。這也是關卡越往後,一次性文具越不受闖關者青睞的原因,價格太貴,時效太短。

  可是唐凜顯然將文具的作用發揮到了極限。

  蠟像館的大廳一角,的眼睛因憤怒而猩紅,胸膛劇烈起伏,疲憊地喘著粗氣。他身上好幾處撕咬傷,尤其腿上最嚴重,鮮血直流。

  但這些都還不是致命的。

  他的致命傷在脖頸。雖然他拼命用手捂著脖子,像之前同樣脖頸受傷的唐凜一樣,想以手掌的壓力阻止失血,但大量的鮮血還是汩汩而出,根本壓不住。

  唐凜站在離對方幾米遠的地方,淡淡看著,冷清的眼眉被月光籠上一層霜。

  他脖子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但血跡還在。

  8/10望著闖關者白皙脖子上刺眼的紅,再看看現在的141,心情複雜:「還真是以牙還牙,一點虧不吃啊。」

  「何止不吃虧,還額外收了罰金。」6/10有點同情141了。

  雖然這位客人用手捂住了傷口,但整個顧問室都看得出來,他的傷勢絕對比先前的唐凜嚴重。

  都是脖頸一側受傷,都是用手按住仍血流不止,但唐凜的血是從指間隙往外滲的,141的血卻有明顯的噴射跡象,儘管他已經按壓住了絕大部分。

  這意味著已經被傷到了主動脈。

  如此嚴重的傷勢,K星人僅有的那點「自愈能力」根本沒用,眼下的,別說繼續戰鬥,能不能活下來都要看治療是否及時。

  「勝負已分,」潘恩很不情願地聳聳肩,「又通關一個。」

  7/10:「這最後一組不會四個全通關吧?」

  5/10看向骷髏新娘正在戰鬥的投屏,原本的荒郊野嶺,已經變成大型見鬼現場:「其實我本來不太看好傢夥,但現在我對他很有信心。」

  眼看同事們有把注意力轉向第三戰場的趨勢,仍盯著蠟像館的卡戎緩緩搖頭,沉穩出聲:「現在說唐凜贏,恐怕還太早。」

  得摩斯挑眉:「141都傷成這樣了,還能翻盤?」

  給他解惑的是同樣還在關注第二戰場的提爾:「如果141的傷真的嚴重到無法繼續戰鬥,鴞系統早把他送出去了。」

  得摩斯微怔,是這個道理沒錯,但……

  他重新看向第二戰場,不看其他,就看的脖子,血根本止不住,半個肩膀都已經被染紅了:「這絕對傷到主動脈了,你和我說他還能繼續戰鬥?現在他只要敢鬆開一點手,不用唐凜,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的血流干。」

  像能聽見得這邊聲音似的,得摩斯剛說完,那邊的竟然真的把手鬆開了。

  整個顧問室一瞬安靜。

  眾守關者第一次看見了141脖頸的慘烈,但也同樣看見了,那猙獰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

  唐凜被傷了脖子,所以也操控狼影咬了141脖子。

  141被唐凜的治癒性文具打了臉,所以輪到自己,也開啟了「自愈模式」。

  兩個人你來我往,在「以牙還牙」上打了個絕對的平手。

  然而顧問室是懵的。

  唐凜有治癒性文具,自己給自己治療沒毛病,可141靠什麼治療?K星人那點自愈能力面對危急性命的重傷時,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效果!

  蠟像館大廳里的唐凜,眼中也是一片愕然。

  脖頸上的最後一點撕裂,也完美癒合,他左右擺頭活動一下頸椎,然後才緩緩抬眼,對上唐凜的視線。

  男人的憤怒早沒了影,眼底的猩紅也被傲慢的得意取代,就像先前所有的狼狽,只是耍弄對手的一齣戲:「我好像還沒正式介紹過自己的能力。」

  繼脖頸之後,他身上、腿上的傷也開始癒合。

  唐凜微微蹙眉,眼底的光辨不出情緒。

  的笑意擴大:「我以為你被蠟像攻擊了那麼久,就算我不說,你也該動動腦子的,看來我高估你了……」

  「我的能力是[生命],」男人一字一句,生怕唐凜聽不清楚,「我可以給世間萬物賦予生命,我能讓蠟像復活,也能讓自己重生。」

  唐凜說:「你是想告訴我,你永遠不會死?」

  「那倒不是,」愈發優哉游哉,「我也會衰老,我的能力也會隨著衰老而弱化,總有一天我將再也無法給自己注入生命力,不過——」他嗤笑一聲,「在這個戰場上,我對於你來說,確實是永生的。」

  投屏前的7/10實在忍不了了:「聽他吹!還世間萬物賦予生命,真當自己是神了?」

  索貝克幾乎就要信了,聽見7/10的話,又開始動搖:「可他確實讓蠟像復活了……」

  「你見得太少,」維達給這位常年在後勤餐飲部門工作的同事科普,「他這種能力只對『非生命體』有用,就是原本就沒有生命的東西,比如蠟像,雕塑,娃娃這種,他可以讓其短暫復活,記住,還是短暫的,時間一到,全都得回歸原樣。」

  希芙:「他要真能讓生命體復活,早被上面重點保護起來了,還能讓他這麼隨便出來晃?」

  索貝克還是有點猶豫:「如果他只能復活非生命體,那他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的的確確是把自己的傷口癒合了。

  「算是這種特殊能力給擁有者自身帶來的一點能量延續,」顧問室最年長、閱歷也最豐富的卡戎,解釋道,「他給非生命體注入生命力的時候,自己的體內也會產生一定的生命能量,這些能量無法外放,卻會極大提高他本身的『自愈能力』。」

  維達:「也就是說,他其實和唐凜一樣,也有隱藏的『治療』能力,只不過他的治療對象僅限於自己?」

  卡戎:「可以這麼理解。」

  索貝克:「那他為什麼要騙唐凜說能給世間萬物賦予生命?」

  5/10:「欺負闖關者信息不對稱唄,隨便吹噓自己,爽翻了還不花錢。」

  索貝克驀地有點擔心:「唐凜能聽出來他在說謊嗎?」

  「這不重要,」維達抬頭看向戰場,「他的能力對於唐凜來說,就是無敵,說謊沒說謊都改變不了這一結果。」

  「都有治療,打到最後拼的就是體力,誰先耗盡誰死。」6/10說,「身體基礎差距擺在那兒,唐凜沒可能贏。」

  不知道為什麼,8/10對於唐凜竟然有些惋惜:「如果他沒遇上141……」

  算了,8/10止住話頭。

  這種時候說「如果」沒任何意義,從唐凜在一百張照片裡選擇了,他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蠟像館大廳里,夜色突然晴朗了,仿佛遮著月亮的雲霧散去,皎潔的光灑向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靜謐,柔和。

  「怎麼樣?」見唐凜還在沉默,目光愈發憐憫,就像在看螻蟻,「是不是忽然特別絕望?」

  唐凜終於開口,聲音還算平靜:「也就是說,除非我能把你一擊致命,否則永遠都別想真正傷到你,更不可能戰勝。」

  點頭:「很高興你認清了現實。」說完,他又想到什麼似的,一聲嘆息,「其實我可以早點告訴你,也省得你徒勞攻擊,還白高興一場。可你那麼費心讓我對你的治癒文具樹印象深刻,我也不好草草了事,總得禮尚往來。」

  唐凜笑一下:「應該的。托你的福,我現在對你的『治癒』也印象深刻。」

  「既然我們都認清對方了,」收斂笑意,聲音沉下來,粗獷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殺意:「那麼,中場休息時間結束……」

  「再等一下。」唐凜忽然出聲,神情甚至有些緊張和匆忙。

  看得有趣:「怎麼,終於知道害怕了?」

  唐凜沒答,而是一臉認真地問:「能讓我通關的情況,除了你死亡和你重傷之外,還有什麼來著?」

  「就三個條件你腦子還記不住?」嫌棄得簡直想翻白眼,不假思索回答,「我……」

  剛吐出一個字,忽然閉嘴。

  下一秒,他猛地揚起下巴,拿鼻孔對唐凜,一百個不屑:「想騙我說出那三個字,直接通關?你這把戲也太幼稚可笑了吧——」

  顧問室,眾守關者:「……」

  你明明差一點就上當了好嗎!

  「能讓我通關的情況……」

  戰場上再度響起唐凜的聲音,還是那個老問題,連一個字、一個語氣都沒變。

  「除了你死亡和你重傷之外,還有什麼來著?」

  眾守關人聽得迷惑,不懂已經被識破的圈套,再來一次還有什麼意義。

  顯然也是這樣的心情,粗獷的臉上全是莫名其妙。

  可是下一秒,那莫名其妙里就多出了無數複雜情緒。

  震動,驚愕,抗爭,以及抗爭失敗的憤怒和不可置信。

  「我——認——輸——」

  三個字幾乎是在咬牙切齒中撕扯出來的,每一個字被極度的不甘拖得長長,聲聲悲憤,字字泣血。

  這是他對唐凜提問的回答。

  可眾守關人們完全搞不懂,已經看見是大坑了,甚至都躲過一次了,第二次為什麼還要往裡跳啊!

  7/10的對戰規則里,關於「客人重傷」的界定是彈性的,比如141脖子受傷時,系統評估141有「自愈能力」,就不會輕易判斷唐凜獲勝;但關於「客人認輸」就沒那麼複雜了,很直接的關鍵字觸發。

  所以141本意是不是真的認輸無所謂,只要闖關者有辦法讓客人喊出認輸,那就是闖關者的能力。

  戰場裡,終於聽見自己想聽的答案,唐凜輕輕舒口氣,給了141一個獎勵的笑:「乖。」

  「叮——」

  <小抄紙>:客人認輸,對戰結束,恭喜7/10通關!

  兩道白光投下,卻視若無睹,哪怕是傳送光芒,都阻不斷他對闖關者的怒視和咆哮:「你他媽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幻]Don’tlietome>。」

  不讓任何一個對手帶著遺憾走,是唐凜能給與的最大溫柔。

  ……

  <[幻]Don’tlietome>

  效果:一種神秘的不可抗力,使目標在短時間內處於「有問必答、答必誠實」的美好人性光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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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佩陽:沒有什麼是[鈔能力]解決不了的。

  唐凜:你確定?

  范佩陽:[回憶起坎坷的感情路瞬間沉默.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