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組②

  用了幾秒鐘時間,憑意念調動語言分析系統,終於把對手匪夷所思的表述,成功斷句。

  對方說的是:我的能力,是你釋放了能力(之後),才能釋放的能力。

  弄懂了這句話,那背後隱藏的信息也就呼之欲出了——

  「輔助系或者防禦系?」儘管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還是禮貌使用象徵性地詢問語氣。

  叢越沒答,原本輕鬆聊天的臉上,眉毛忽然緊皺,神情一瞬專注鄭重。

  眼底微動,像平靜無瀾的湖面,被扔進一顆小石子。

  他知道,這個怯懦得一開場就鑽進棺材裡裝死的闖關者,在使用文具樹了。

  很顯然,這是一次談話中的偷襲,也可以算作對方的先發制人。

  對此並不生氣,甚至還有點驚喜。

  拒絕先使用能力的話還言猶在耳,對方就直接先發偷襲,理直氣壯自己打自己的臉。

  能屈能伸能認慫,能坑能蒙能詐騙,這種明晃晃的狡猾,倒是比那些非要標榜光明正大實則背後小動作不斷的對手,可愛一些。

  剛想到這裡,對面的闖關者已經衝過來了,速度之快,勁頭之猛,讓想起了他曾在某顆小行星上狩獵過的異獸。

  不同的是,異獸用的是利齒和獠牙,對面沒有,只好藉助冷兵器,比如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匕首。

  雖然對方用了全力,看在眼裡,仍然不夠快,他可以用眼睛把對方的每一個動作清晰拆解,進而從容躲……

  想要向一側閃避的行動,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他的身體不聽使喚了,每一個關節都僵硬得像被定在那裡。

  沒想到對方是這樣的能力。

  微微詫異間,欺身而上的對手已經將他撲倒,憑藉自身重量將他壓住的同時,鋒利匕首也貼上了他的脖頸。

  「認輸。」越胖胖低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吐出簡短卻堅定的命令,手腕微微用力,讓冰涼刀鋒和脆弱的脖頸貼得更緊。

  淡淡看他,眉宇間的鬆弛完全不像被威脅的一方:「定身該算特殊攻擊,不應歸類到輔助或防禦。」

  越胖胖哪有閒心聽他這個:「別廢話,趕緊認輸,要不我殺了你,一樣贏。」

  心一急,話就多,話一多,難免暴露本性,剛偽裝不到十秒的霸氣蕩然無存。

  笑了,不知是不是氣質使然,他連笑都帶了一點微涼的淡漠:「從我可以開口說話那一刻,『定身』就已經失效了,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文具樹只能持續短暫一刻,為什麼還覺得可以逼我認輸?」

  越胖胖:「就憑我現在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如果你敢殺我,剛剛就直接割喉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我沒完沒了的聊天。」

  越胖胖:「……」

  聊你媽蛋,他是不想讓自己雙手沾太多血,才給這傢伙留條認輸的路,真當他越胖胖是吃乾飯的?!

  手腕用力壓下,刀鋒頃刻陷入脖頸柔軟的皮膚。

  可是,沒見血。

  越胖胖一怔,這刀可是進關卡之前他特意磨的,磨完拿指肚輕輕一刮,就先給自己蹭了一道口子。

  一分神,手臂忽然被抓住了。

  下個瞬間,越胖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身體突然被一股巨大力道甩起來,然後在空中來了個180°反轉,就像平地過肩摔那樣,最後整個人平躺著砸在地板上,「咣當」一聲,仰面朝天,木了。

  過了半晌,空白大腦才開始重新運轉,全身上下的疼痛感也回來了。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在說話,但因為三魂七魄還沒有完全歸位,那聲音聽起來有點遙遠——

  「我不喜歡動手,太粗魯……但我更不喜歡被人威脅……還有,下次說話,不要再離我這麼近……」

  越胖胖對著天花板用力眨了好幾次眼,整個世界終於開始恢復色彩,包括聲音。

  他忍著疼,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發現早和他拉開距離,站到了十米開外。

  這一摔,也把越胖胖摔清醒了,他終於意識到,剛剛的自己有多蠢。

  客人和守關者是一類人,身體的基礎素質,無論速度還是防禦力,都遠遠超過他們這些闖關者。他該在[暫停鍵]仍然起效的時候,一刀封喉的,那是他唯一的機會,後面都能跟他扯淡了,自然早就暗中匯集精神力,提高了身體防禦,一把普通匕首還怎麼可能傷得到他。

  「你看起來很懊惱?」微微歪頭,「是在後悔沒有撲上來的一瞬間就用刀嗎?」

  叢越錯愕:「你的能力是[讀心術]?」

  淡淡譏誚:「對於一個把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恐怕不需要。」

  叢越:「……」

  明明對方並不像先前關卡內遇見過的客人那樣囂張、嘚瑟。差點被他捅一刀,還保持著良好風度,心平氣和,可他為什麼覺得這傢伙比之前見過的每一個客人都欠揍!

  「就算你一撲過來就動刀,結果還是會和現在一樣。」忽然又道,「因為從你集中精神力,準備啟動文具樹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提高了身體防禦。」微微頷首,「希望我的解釋,能讓你有一點安慰。」

  叢越咬牙:「……我謝你。」

  「不客氣,」說,「還有,如果你在定住我的同時,不選擇冷兵器的低效攻擊,而是用文具能力進行高殺傷力的攻擊,說不定真能一個回合就結束戰鬥。」

  叢越:「別以為就你聰明!」

  :「看來你也想過,那為什麼不用?」

  叢越:「……」

  :「是沒有可以同步攻擊的文具樹或者一次性文具,還是你沒辦法同時操控兩種文具?」

  話都讓121說了,叢越脆弱的自尊心已經被紮成了篩子。

  他可以同時操控兩個文具樹,比如[慢慢來]+[暫停鍵],也可以同時操控兩個一次性文具,但是文具樹和一次性文具樹,混搭著同時操控,任憑他怎麼練,就是來不了!

  但在這時候和解釋,不是不能同時操控兩個,只是不能跨類別操控這種事,完全是自如其辱。

  歸根結底就是不能給對方造成有效攻擊,至於原因是一還是二,有區別嗎?

  越胖胖沉默地看著,後背已讓汗水打透。

  有被狠狠摔到地面,疼出的冷汗,也有戰鬥進行到現在,愈發清楚認識到對手強大,帶來的沉重壓力。

  相比之下,對面的和剛進入戰場時幾無區別。除了衣服上因為被撲倒,沾了一點灰塵,還有淡漠的眼眸里,浮起些許失望。

  「這就是你的全部能力?」他問叢越。

  叢越明白,對方還在挖掘所謂的「樂趣」,但他不想配合了:「我不是來給你表演的,你別太拿自己當回事兒!」

  靜靜看了他片刻:「真的沒有了?這是你最後的存活機會,想好再回答。」

  「沒有了,我就是這麼無趣!」越胖胖梗著脖子,「要打要殺趕緊來。」

  終於徹底失望。

  一盤遊戲,當無法再帶來任何樂趣,就是該終盤的時候了。

  越胖胖以為121會發動能力,直接攻過來,卻不料對方仍輕輕斂眸,仍安靜待在原地。

  對方這樣,越胖胖心裡更沒底,他悄悄用意念和文具格里的<[防]鐵布衫>已經建立了聯繫,只等狀況不對,立馬防具護身。

  毫無預警,教堂里響起了清亮的高音。

  那音階極高,有點像女高音唱花腔時的那種,可是並沒有花腔繁複的技巧和旋律,只是單純一個音階在延續,然而細聽,那聲音輕盈悅耳,仿佛是哪個高音歌者漫步在月光森林,有一種空靈的溫柔。

  但是這個教堂里沒有女歌者,只有自己,和。

  叢越看著那個男人輕輕抬頭,看他望著教堂斑斕穹頂,唱出這悠遠清亮的音符。

  這時的聲音,已經超脫了性別,超脫了俗世,更像一個引路者,帶著所有聽到這聲音的人,進入一個聖潔的、永恆的國度。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越胖胖已經恍惚得靈魂差點飄遠,根本顧不上感受時間了。

  的聲音終於停止。

  越胖胖眨眨眼,有些茫然。

  這就是對方的攻擊嗎?用聲音?可是聲音文具樹他見過啊,就自家南歌,那叫起來驚天地泣鬼神的,能讓人頭暈、噁心、腦袋瓜嗡嗡的,恨不得咣咣撞大牆。

  但這些硬核氣質在的聲音里都沒有,他甚至還覺得剛剛那一段,好聽得快要讓他靈魂淨化了。

  胡思亂想間,越胖胖忽然覺得耳朵里有什麼流出來,痒痒的。

  他下意識抬手一摸,濕的。

  越胖胖呼吸一滯,瞬間驚醒,把手拿到眼前來看,剛擦過耳朵的手指上,都沾著血。

  悚然的戰慄,竄過叢越脊背。

  那樣動人的聲音,他在聆聽時只覺得精神愉悅,身心洗滌,根本沒有任何其他雜念,遑論痛苦。

  這是叢越經歷過的,最恐怖的攻擊。

  如果說南歌的尖叫是曼德拉,的聲音就是海妖。曼德拉再可怕,至少一見面你就知道,有防備,可海妖會扮成美麗的女人,甚至披上溫柔夢幻的面紗,讓你被她無知無覺拖入深海。

  ※※※※※※※※※※※※※※※※※※※※

  南歌:都是聲音攻擊,為什麼我是曼德拉尖叫,人家就是北海女妖!

  叢越:請從你自身找原因。

  南歌:[曼德拉的尖叫]

  叢越,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