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八層,主走廊。
鄭落竹操著沙啞的嗓音,生無可戀地望著唐凜:「隊長,還繼續嗎?」
他們在這裡「高談闊論」了快二十分鐘,連個鬼影都沒引來,他的聲帶功能已經在之前的古堡外嘶吼中報廢了80%,現在僅剩的20%也岌岌可危。
唐凜眉心微蹙,沉吟幾秒,搖頭:「不了。」
鄭落竹可算鬆口氣,如獲大赦,但又擔心計劃就此夭折:「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既然守關者不來,那我們就主動去找。」唐凜果斷道,「下樓。」
鄭落竹立刻配合行動:「去幾樓?」
唐凜:「五樓。五樓沒有,再逐層往上找。」
「五樓?」鄭落竹一愣,「五樓不是老闆他們……」
唐凜:「我們找我們的,他們埋伏他們的,只要兩條線不交叉,就不會露破綻。」
新行動方案一敲定,唐凜立刻帶著鄭落竹下樓。
他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范佩陽那邊早準備好,他們這裡卻遲遲沒動靜,古堡內又不能即時溝通。如果再拖得久一點,久到范佩陽開始擔心他和竹子這邊是不是遭遇不測,才沒執行原定戰術,那絕對就要亂了——一個主動出擊的范總,後果不堪設想。
偌大的古堡,守關人只有兩個,兩個里唐凜還只想要一個,找起來根本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用最笨的地毯式搜索。
故而從八樓往下走時,唐凜是做好了最艱難準備的。
不料,沿著樓梯才下到六樓,就和正在上樓的殺人魔,走了個頂頭碰。
誰也沒想到相遇來得這麼突然,三人都愣了。
陰暗逼仄的樓梯道,唐凜和鄭落竹在上,在下,隔著半截樓梯,彼此相望。
兩個踏破鐵鞋,終見曙光。
一個滿心復仇,迎來獵物自投羅網。
雙方的眼睛幾乎同時發亮,不同的是唐凜和鄭落竹極力掩飾,恣意釋放。
然而除了一雙眼睛,再沒什麼激烈的神情,之前常掛在他臉上的嘲諷、戲謔都不見了,只剩淡淡的冷。
「去死吧。」他仰頭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唐凜感覺到了他的變化,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決絕的殺意,從極致的憤恨里滋生出來,眼前的守關者不再是當個殺人魔玩玩,更像是要把所有遇見的人,都以最殘酷的方式折磨致死。
危險。
唐凜仿佛聽見了腦內的警報在瘋狂響。
他甚至沒時間去喊一聲「竹子,跑」,而是抓了人就轉身往樓上帶。
鄭落竹終於在唐凜的反應里捕捉到了不尋常的訊號,被抓瞬間,他立即提速,和唐凜一同朝樓上狂奔。
但他們的速度怎麼可能快過殺人魔。
面無表情地勾起嘴角,身形一閃,眨眼就竄了上去。
鄭落竹正好跑到樓梯拐角,餘光里瞥見守關者瞬移般的速度,當下呼吸一滯。
要是一個人,快就算了,這他媽是一把人型刀啊!縱然他有所準備,真到跟前了,還是頭皮發麻。
極速竄來的人影毫不猶豫撲向他後背。
鄭落竹果斷轉身,抬起胳膊抵擋。
根本沒把這脆弱的抵抗放眼裡,看也沒看上來就是一記手刀,直砍向那不自量力的手臂。
鄭落竹咬緊牙關。
只聽「當」一聲。
手刀砍在鄭落竹小臂上,卻發出了砍在金屬上的聲音。
淡漠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錯愕,難怪他總覺得對方手臂線條看著怪怪的。
鄭落竹被砍到的衣袖割開一條口子,內里露出的不是皮膚,而是泛著古銅色澤的金屬。
那是廚房的金屬託盤,薄薄一層,用點力氣就能捲成圓筒,套在胳膊上當護臂。
這招是鄭落竹想的——在對「鐵板」和「類鐵板」的應用上,他是專業的。
不過也就是因為質地不厚,鄭落竹一度懷疑這玩意到底能不能扛得住殺人魔的鋒利,現在用實踐檢驗過了,可以,他緊張得快要驟停的心跳,終於緩和下來。
一緩和,就可以演繹「戰術劇本」了。
「隊長!」仍抬臂抵擋的鄭落竹,回頭一聲大喊,聲聲嘶啞,字字泣血,「別管我,快跑——」
高出幾級台階的唐凜:「……」
戰術只需要群演,隊友還了他一個影帝。
唐凜沒有立刻跑,而是猶豫躊躇,一副想跑又不願丟下隊友的糾結。
直到鄭落竹突然發力,用胳膊將殺人魔的手猛地搪開,轉身往上跑,他才跟著一起。
但雙方速度的差距是實打實的,當從「劣質護臂」的衝擊中回過神,再去追,還是幾秒就追上了。
唐凜和鄭落竹始終保持著一前一後的跑位,所以在此追上的,面對的依然是鄭落竹後背。
此時,他們已經跑到了七樓半,眼看就要抵達八樓,勝利在望。
鄭落竹在狂奔中全神貫注聽著後背動靜,一聽殺人魔又來了,再度轉身防禦,不僅動作比先前熟練,連心態都穩定了許多。
這次沒有用手刀,而是直接身體衝撞。
鄭落竹仍是用手臂去擋。
他攔住了殺人魔身體,卻沒防備殺人魔伸手。
在胸膛撞上鄭落竹手臂的同時,一拳沖向他的心口。
「唔——」
「咚!」
鄭落竹疼痛的悶哼,和拳頭擊打到硬物的聲音同時響起。
無語地看看自己拳頭,再看看他。
鄭落竹指指自己胸口,再指指自己手臂,微笑:「同款『托盤護心鏡』。」
怒不可遏,幾乎要把牙咬碎。
這個蠢貨到底在身上綁了多少個金屬託盤?他是打劫了整個廚房嗎!
毫無預警,一金屬託盤從鄭落竹後背的衣服里掉出來,「噹啷」落地。
鄭落竹和同時低頭。
一個變了臉色,一個神情微妙。
那是鄭落竹墊在後背的防護托盤,和前胸的「護心鏡」一起,用布條纏繞著身體綁住。現在後背的掉了,那前胸的……
不動聲色收回拳頭。
沒了拳頭的壓制,胸前的「護心托盤」果然從衣內滑落。一同從衣服里落到地上的,還有被鋒利拳頭割斷的布條。
失去了防護的前胸後背,涼颼颼的。
鄭落竹額頭唰地就出了冷汗,此時才真的感覺到害怕。
這變故倒讓心情好了不少:「護心鏡?」他十分遺憾地嘆息,「下次綁緊點。」
語畢,他再度出拳,還是直奔鄭落竹心口。
不是非要這樣招式單一,但此刻,他就想活生生掏出這傢伙的心臟!
距離太近了,鄭落竹避無可避。他甚至覺得世界一瞬間寂靜無比,只剩下那個致命的拳頭,慢動作般一點點靠近自己心口。
瀕死關頭,鄭落竹想的最後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果然那些破爛托盤都是不可靠的。如果自己的[鐵板]在,擋天擋地擋鋒利,懟東懟西懟死你!
殺人魔拳頭抵達,鄭落竹卻也在同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拽著失去平衡。
磕在樓梯上的一剎那,他看見了自家隊長的臉。
原來是唐凜在千鈞一髮之際,拉他躲開了要命的拳頭。
可的拳頭也沒撲空,而是重重打在一張橫空出世的鐵板上。
那鐵板就擋在鄭落竹身前。
「當」一聲,震得鐵板直響。
唐凜也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飛快把鄭落竹拉起來,難掩驚喜:「你的[鐵板]。」
鄭落竹還有點懵:「我覺醒了?」
唐凜點頭:「你覺醒了。」
鄭落竹不可思議,憤怒能覺醒,恐懼能覺醒:「怨念也能覺醒啊?!」
唐凜:「……」
VIP隊長就不打聽自傢伙伴在危急關頭的內心活動了。鄭落竹已覺醒,後面的戰術執行就更安全了。
二人憑藉鄭落竹的[鐵板一圈],引著殺人魔到了八樓,又一路有驚無險地跑到了主起居室門口。
鄭落竹的文具樹,簡直就是為克制殺人魔能力而生的,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愛自己[鐵板]——那平平無奇、樸實無華的板材,卻散發著最璀璨的生.命.之.光。
一把將唐凜推進主起居室,鄭落竹從外面關上門,自己面對殺人魔,慷慨激昂隔著門板喊:「隊長,別擔心,有我!」
懷疑他覺醒得忘乎所以了:「你是裝傻還是真蠢,最多再有十秒,你就會被系統強制離開這裡。」
鄭落竹神情僵在臉上,半張著嘴,傻得渾然天成,仿佛每個毛孔都在懊惱,操,我忘了。
的怒火都因他的過度愚蠢,而有了平息趨勢,看著鄭落竹的眼神,同情又可憐:「我會幫你給你的隊長收屍的,」細長眼裡,笑意陰森,「如果屍體沒切太碎的話。」
「叮——」
通關提示如期而至,鄭落竹圓滿謝幕,功成身退。
或許是那一圈專門克他的鐵板看著鬧心,或許是鄭落竹的愚蠢帶給了他快樂,難得好心地什麼都沒做,就靜靜目送鄭落竹消失。
外面的走了,屋裡的還在。
推開門。
唐凜一隻腳正要跨入密道,聞聲回頭,神情緊張。
看著地上的大洞,沒想到房裡還有這樣的玄機。
他先前來過這裡一次,發現了藏在吊燈上的那個剛通關的蠢貨和另外一個女人,還和一個纏著繃帶的小子打了一架,從頭到尾可沒見地上有這樣的大洞。
難怪這兩個人一路逃竄,隱約像是有著明確目的地,原來是希望藉由這個密道逃跑。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等等,突然閃念,想起了那個自己可以進卻無法下墜的[生門],眼裡掠過一絲猶疑。該不會這密道,也只允許闖關者進吧。
一個分神,那邊唐凜已經跳進去了。
「嘖。」懊惱,立刻上前,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也往裡縱身一跳。
沒想到一進去,人就極速往下滑。
幸福來得太突然。
一喜,在極速的下滑中,甚至開始腦補等下要把唐凜切成幾片。
「咚……」
隱約的悶響傳來,應該是那個傢伙落地了。
調整滑行姿態,對密道的盡頭充滿期待。
終於,他也滑出密道口,「咚」地落地。
離開密道的漆黑,的視野慢慢……
「砰——」
「咔噠。」
奇怪聲響中,視野重新漆黑。
怔住,那兩聲,一個像是關鐵門,一個像是……落鎖?
對危險的直覺讓他本能警惕,立即想要起身,但身體才撐起來一點,頭就「噹啷」撞上了鐵板。
錯愕,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用手四下去摸索,然後他發現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個金屬圍成的狹窄密閉的空間,而且這個空間正在迅速移動中。
不對。
為什麼會移動?
是……怕他用「兩個房間之間的傳送」逃脫被困空間?
一霎驚醒,來不及調投屏,立刻操控精神力,在腦內調出古堡房間平面圖,隨便選了個房間就用意念發送「移動」指令。
指令發出,人卻仍在黑暗幽閉中。
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幽閉空間的移動停下了。
用力一砸金屬壁,懊惱到吐血,就差一步!
房門外,走廊。
唐凜、范佩陽、萊昂、和尚、白路斜、何律,六人圍著那個被他們以最快速度挪出房間的鐵柜子,確認殺人魔還在裡面,稍稍鬆口氣。
柜子躺倒放在地上,櫃門已經上鎖,原本在屋內正對著密道下來的落點,是他們從[生門]返回,按照事先約定的地點集合後,走了幾十個房間才尋覓到的。一人多高,兩人多寬,材質、大小,都符合戰術要求,更完美的是,還自帶簡易鎖。外面插銷一落,一卡,裡面死也別想打開。
找好柜子布置妥當,唐凜和鄭落竹才去的八樓,用「高談闊論」開啟戰術第二階段。
之所以非要找殺人魔,也是因為這個陷阱對浴袍男效果有限。就算後者被困在裡面,也可以發動「真空領域」和「空氣壓力」。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戰術進行,順利得超乎唐凜想像,當然也要感謝殺人魔的配合。
唐凜雖然不清楚是誰讓殺人魔處於一種被憤怒支配的不理性狀態,但顯然,這種狀態讓他們的戰術執行事半功倍。
唐凜落下來的時候,櫃門還是開著的,所以他起身就能閃。
殺人魔當然沒這自由——關門,落鎖,全封閉打包,才是他的待遇。
「鄭落竹呢?」范佩陽沒看見自家員工。
唐凜說:「覺醒了。」
「他也覺醒了?」和尚一臉羨慕,「膽子小就是好啊。」
「不是恐懼覺醒,」唐凜替自家隊友澄清,「是怨念。」
和尚、萊昂、何律、白路斜:「……」
「話說回來,這也太容易了吧。」和尚「咣當」踹一腳鐵柜子。他還以為得殊死搏鬥一番,才能把殺人魔塞進去,結果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的確有些難辦,」何律犯愁道,「人抓住了,我們還沒覺醒。」
白路斜閒閒一笑:「那就先報仇。」
報仇大家當然想,被兩個變態追殺這麼久,心裡都憋著氣呢。
但——
和尚:「人在柜子里,碰都碰不著,怎麼報仇?還是說你要把他弄出來?我可提醒你,他是全身鋒利,弄出來可就更碰不得了。」
白路斜歪頭,狡黠勾起嘴角:「誰說人在柜子里就碰不著?」
十幾分鐘後,六人合力將鐵柜子從五樓搬到八樓,古堡頂層的樓梯口。
柜子被放置在地面和樓梯交接的位置,一半在地面,一半懸空。
裡面的人不明真相,只直覺要糟,憤怒咆哮:「你們要幹什麼——」
沒人理他。
白路斜抬腳踩上柜子邊沿,用力往下一蹬。
柜子蹭出地面,重重落到樓梯上,先隨著樓梯角度翻滾半圈,然後在「咯噔」「咯噔」聲里,徑直滑到樓梯底。
柜子里安靜了,不知道是被摔懵了,還是在羞恥中暈厥了。
白路斜走下樓梯,來到柜子旁邊,抬眼望向五人,漫不經心道:「如果踹的力氣夠大,一路翻滾也是有可能的。」
和尚不喜歡白路斜,但這不妨礙他快樂地咧開大嘴:「放著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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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者聯盟成立=w=)
何律:我覺得這樣復仇不好。
白路斜:假正經。
何律:腳容易受傷。
白路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