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興師問罪

  翌日無事。

  第三天醒來,屠龍一事對於能醒來的人來說,早已成為往事。

  往事如煙,很快就散了。

  被風吹散。

  清晨,微風,兵臨城下。

  黃風鎮是個小鎮,也是一座小城。

  被圍的是黃風鎮。

  紫薇城與狂野之村聯手,舉全城之兵圍黃風鎮,只為了討一個公道。

  唐伯郝橫刀立馬,只是想問上官清,為何要殺唐仲基。

  江無海氣勢逼人,只是想問上官清,為何狂野之村,平白無故失了場大火。

  唐伯郝是紫薇城的代理城主。

  江無海是狂野之村的村長大人。

  所以,他們的任何一個疑問,理論上,那都是要有明確答覆的。

  正午,無風,人倦馬乏。

  上官清依然沒有出面,他對付無理取鬧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置之不理。畢竟,就算還有三個紫薇與狂野聯手,也未必能奈他如何。

  於是,終於到了黃昏,唐伯郝與江無海圍城無果便搖旗要求和平談判,決定將戰場轉移到餐桌之上。上官清笑了笑,擺了一桌宴席,沐浴更衣。

  水霧瀰漫,熱氣撲來,讓人窒息。上官清赤身坐在浴池中,再次仔細地思考著一件事。

  昨夜,月圓,戌亥時。

  那時本應該是消逝茶亭消失的時間,也是魔狼出現的時間,這是黃紫狂(黃風鎮、紫薇城和狂野之村)三家普遍了解的事。

  所以,在這個時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無事不出門,出門不獨行。

  可就是在這個本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呼呼大睡的時間,唐仲基莫名其妙自殺,狂野江家失了的大火,結果與魔狼出沒毫無關聯,卻又與自己難逃干係?

  當清晨那一縷異樣的陽光照在圓桌上,他聽到了牆外的喧鬧,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他,他才意識到所有的異常都是針對自己的陰謀。

  這該是一個怎樣的陰謀呢,使得大家如此齊心協力,給他困惑,給他嫌疑。然而更主要的是,接下來又將會發生什麼事呢?他越想越感好奇,決心身入其境,好好享受這個不知目的陰謀。

  他在想,如果目標是自己,那麼這些應該才是剛剛開始。

  同一時間,上官清還在悠閒的泡澡,江無海卻已經在餐桌上暴跳如雷了,喝道,「這個上官清,真是太不像話了。」

  唐伯郝也算是初次與江無海接觸,不知他的為人,聽了這句不由得心下歡喜。於他而言,最喜歡的人就是替他出氣的人。

  上官清如此擺譜,簡直就是目中無人,他當然也是非常氣憤,可是他不想讓別人認為他是容易生氣的人。所以,他為了更好的讓江無海替他出氣,便盡大可能的為江無海創造機會,提供憤怒的題材。於是,他也附和地說,「是啊,江叔您好歹也是一方之主,而上官清只不過是黃風鎮一貴族,這……這簡直是反客為主本末倒置不識抬舉啊。」

  江無海一聽這話簡直是火上澆油,怒火燃得再接再厲,大聲嚷道,「早就聽說上官當家的喜歡在餐桌上說事,這我也……現在我們已經上桌了,但是……但是這菜怎麼還沒上啊?」

  唐伯郝差點沒被這句話氣死,也不知江無海這是要表達什麼,只好悄聲提醒道,「無海叔,形象,注意形象。」

  江無海掏了掏耳朵,大聲喝道,「娃娃你在說什麼,大聲點,別和你老爸一樣,講話跟蚊子叫似的。」

  唐伯郝尷尬了一瞬,但很快便笑容滿面了,說,「我是說,這上官當家的架子可真夠大的,我們主動給他一點薄面讓他澄清下那兩件事的嫌疑,他反倒還不理不睬的,到現在還沒個人影呢。」

  江無海抓了抓耳朵,質疑道,「你小子剛才有說這麼多字?」

  唐伯郝一聽這話,竟然又無語相對了,有這樣的村長,也難怪狂野之村會沒落。

  而正在氣氛尷尬時,上官清終於露面了,一襲白衣勝雪,兩袖清風怡人,那種乾淨寬大的形象讓人感覺神聖不可侵犯。唐伯郝見了,瞬間自覺矮了幾分,終於老實的坐在一旁。

  江無海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上官清就已經向江無海張開雙臂了,歡聲笑道,「江兄向來可好啊。」

  江無海一愣,他與上官清同齡,此時卻年長得像是他的父親。不過他也不自慚形穢,也張開了雙臂,與之抱了一禮,大聲笑著,「好,好得很,好得很吶。」

  上官清示意他坐下說話,說,「江兄貴為一方之主,今天怎麼有空到兄弟這裡來了。」

  江無海嘿嘿一笑,說,「你啊,還是老樣子,喜歡明知故問,我啊,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為了昨晚那場無妄之火來的。」

  「啊咧,什麼火?」上官清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好像對昨晚的事毫不知情,順便也表達對目前的兵臨城下這件事毫不知情。但既然上官清以這種方式裝傻賣愣,那江無海也不便按照原計劃開門見山了,於是繞了個彎說道,「上官當家的,老哥也不跟你繞彎了,今天來是有件事想向你打聽打聽的。」

  「哦?什麼事你儘管說,小弟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嗯。」江無海撕掉了之前的憨態,微笑的點了點頭,似乎對上官清的這種態度很滿意,於是語氣也鬆緩了許多,詢問道,「上官當家的,你可知道我們三家之中之外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使用群控幻術?「問完又補充說道,「我知道幻術一術非天賦異稟者難成,像上官當家你這樣的更是鳳毛麟角了。」

  上官清笑容不改,笑說,「聽老哥的意思,莫非昨晚的無妄之火與幻術師大有關聯,而小弟我正好是我們三家唯一一位幻術師,所以你便懷疑那把火是小弟放的?」

  看到他那麼鎮定自若的模樣,江無海在內心深處將上官清的八輩祖宗罵了個遍,臉上卻是另外一種憤怒,厲聲質問道,「上官當家的,你這樣說可就不對了,你將我當成什麼人了,血口噴人的小人麼?」

  配合著「噴」,他的唾沫衝出來了兩點。

  上官清微微一笑,趁江無海不注意時將臉上的唾沫擦乾淨,反問道,「小弟沒這個意思,那老哥你的意思是?」

  江無海忽然嘆了口氣,說,「憑你我的交情,憑愚兄我對你上官當家的了解,啊,就算全世界的人認為你利用幻術將民眾集中無端縱火,我也堅決不會相信。且不說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就算是其中有莫大的利益,我相信你上官當家的也絕不會做出那麼慘無人道遭天譴的事情。」

  上官清還在感動中,江無海又繼續說道,「可是,縱然如此,就憑我一個人相信又有什麼用,有生還者敘述案發現場,說是因為被幻境迷惑從而眾人拾柴相互添火自焚。所以,大家一致認為兇手至少是有能製造幻境本領的人,而在我們三家之中 ……」

  「原來是這樣,我道是什麼原因讓諸位好兄弟對我起疑呢。」上官清打斷了江無海的重複,嚴肅道,「江兄,希望你還能堅信,這火肯定不是小弟放的,小弟雖然現在的日子很清閒,但還沒清閒到沒事就犯罪的地步。當然了,我也知道你的難處,身為一方之主定要保一方平安,慘案已然發生,若不能迅速將這兇手繩之以法那不僅失信於民,還有暴亂的可能。」

  江無海的眼中忽然出現了淚水,老淚縱橫道,「知我者,非上官當家不再有第二人。若不能將此兇手碎屍萬段,我江無海……寢食難安啊。」

  「好吧,既然兇手有心嫁禍於我,那我想要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更何況這件事與江兄有關,就算沒有兇手,那我也要拼盡全力查明真相,就算短時間查不出來,我也得替江兄找出來……找出來一個頂包的。」

  上官清含糊的說完這段後連忙轉移話題,與侍立一旁的主廚說道,「毛太(地名)的酒到了沒有,到了就趕緊安排上菜,別傻乎乎的站在這裡像根木頭。」

  「大人,酒剛剛到,菜正準備上了。」主廚一邊說一邊指揮僕人上菜。

  上官清點了點頭,又與江無海說道,「江兄你放心,這件事就交給小弟來查辦,五天之內若沒結果……」說到這,他卻不說了。江無海只好跟上去,問,「怎樣?」

  「若無結果,我上官清任憑你們處置。」上官清一邊說一邊哈哈大笑,像是諷刺江無海的皮笑肉不笑,又說,「江兄幾年都沒來了,毛太酒的味道可還記得?哈哈。」

  江無海正要說話,卻被「啊」的一聲大叫打斷了。

  溯源,原來是一個僕人不小心跌了一跤打翻了盤子 ,盤子中熱氣騰騰的湯菜不偏不倚一滴不漏的灑在唐伯郝的身上,燙得他哇哇大叫。

  上官清正要發怒,仔細看了看大叫之人後卻是驚訝的叫了起來,「誒,唐賢侄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唐伯郝被這樣明目張胆一乾二淨毫無保留的無視已是尷尬,又聽上官清的說辭更是像責怪一個小偷,當真是羞愧得恨不能當場暴斃從此長眠。

  但很顯然,這是不切實際的。

  雖然熱湯還在折磨肉體,但這並不代表他不能開口說話,他不說話就要安上沒禮貌無教養的罪名了。他深知這點,所以就算是忍著分娩的痛也要回答長輩的問題,答道,「我是和江叔叔一起來的。」

  上官清還沒來得及反應,江無海卻先跳了起來,然後猛拍腦袋瓜子,笑嘻嘻的與上官清說道,「哎呀呀,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竟然忘了是和唐賢侄一起來的,哈哈,實際上說起來,今天登門造訪的主角是他而不是我,我也是應邀而來的。」

  「哦?」上官清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唐伯郝,說,「還是為他的父親唐吉可利的事情來的麼?」

  「啊,這個嘛,我忘記他是來幹嘛的了。」江無海笑了笑,說,「你自己問他。」

  「哈哈,這小子和他老爸一個德行,奉行沉默是金,我們說得天花亂墜他在旁邊就像是空氣的存在,呼吸聲都沒聽見。」

  「可不是麼,像我一個話簍子要是和他這個小啞巴一起生活可真夠絕望的。」

  「可別這麼誇張。」上官清一邊說一邊拿起酒杯,笑道,「有什麼事幹了這一杯再說也不遲。來,伯郝,你也一起,幹了。」

  唐伯郝安靜的坐在一旁,耳朵里聽他們一唱一和,當是真欲哭無淚,心裡痛苦極了。他想不明白,從一開始準備的立威計劃,為何不知不覺竟成了名副其實的自取其辱。這種感覺就好像強jian未遂反被爆菊,該是多麼絕妙的諷刺,以至於那雙自以為可以操控時局的大手如今卻連酒杯都拿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