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作為不列顛之王,她已經很久沒有因為梅林而生氣了。

  或者說，她知道自己的老師梅林性格異於常人，總是喜歡找來一大堆麻煩，並美名其曰鍛鍊學生,而將那一大堆麻煩放在自己面前。

  阿爾托莉雅承認,她的確在幫梅林善後的過程中成長了很多,這對她坐上王位給那一大堆圓桌騎士善後積累了豐厚的經驗。

  而且等她成為亞瑟王后，為了保護國內民眾四處征戰時，她不得不將很多麻煩的內政交給梅林處理。

  在阿爾托莉雅心中,她甚至是有些慚愧的。

  每一次都要將國內和後方糧草拜託給梅林,明明梅林身為一個半魔法生物,是不需要摻和到人類征戰中的。

  身為學生總是麻煩老師幫忙，自己這個王實在太不稱職了。

  阿爾托莉雅其實很感激梅林,在最後一次東渡和羅馬大軍對戰時,她甚至在碼頭對梅林說出了我愛你這樣的話語。

  別誤會,在阿爾托莉雅看來，所謂的我愛你是一種最崇高的表達感激和信賴的詞句。

  被非人教養長大的王並不明白，愛這個字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

  但倒霉蛋梅林卻一頭栽了進去。

  他明明知道王是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同時又為用出這樣錯誤字眼的王而感到悲哀。

  最可怕的是,他心底的確因此而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甚至為此將自己關在了阿瓦隆……

  有且只有一個字來描述這樣的做法：賤。

  最初的最初,阿爾托莉雅拿起石中劍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神秘必將消失,國家註定覆滅。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一往無前地挺身而出，成為了不列顛的王。

  因為阿爾托莉雅覺得，哪怕國家註定覆滅,但在這期間，國民臉上能流露出燦爛的笑容，為了守護這樣的笑容而戰鬥，是值得她奮鬥一生的。

  如果不列顛順應時代的潮流逐漸沒落，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阿爾托莉雅不會如此耿耿於懷。

  但不列顛是因為她和莫德雷德之間的戰鬥而分崩離析的，這讓她格外不能原諒自己。

  所以阿爾托莉雅決定成為英靈，追逐聖杯，爭取獲得聖杯戰爭的勝利，從而通過聖杯許願機制，回到過去重新開始。

  只是阿爾托莉雅萬萬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響應御主召喚爭奪聖杯呢，梅林先將他撈了出來！

  感激嗎？是有一些的，梅林知道了她的執念，幫她回到過去，阿爾托莉雅當然感激梅林。

  只是當阿爾托莉雅親身體驗了一把出生後的事情後，她忍不住滿頭黑線起來。

  阿爾托莉雅覺得自己被梅林騙了。

  梅林這根本不是幫她實現了願望回到了過去，而是構建了一個以假亂真的幻術吧？

  阿爾托莉雅可不記得自己是被眾多大臣和騎士們注視著而出生的，更不認為誓約勝利之劍是和自己一起現世的！！

  於是當梅林終於入夢到了阿爾托莉雅的夢境，阿爾托莉雅從一個小嬰兒吹氣球一樣變成正常狀態後，她立刻拎著一把長劍砸了過去，就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了。

  「啊啦~阿爾你這麼熱情啊！」

  梅林連忙閃避，手中魔杖當做長劍來回格擋：「看到你還是這麼有活力，我真是太欣慰了。」

  這裡是梅林控制的夢境，旁邊是卡美洛潔白巍峨的城牆，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更遠處是森林，也是阿爾托莉雅非常熟悉的地方。

  阿爾托莉雅氣得不行，她握住長劍，劍尖直指梅林：「梅林，這是你設置的幻術吧？」

  梅林覺得自己很無辜，他當初用幻朮忽悠伊澤杉，被伊澤杉看出是真實世界，結果他告訴阿爾托莉雅這裡是真實世界，阿爾托莉雅卻認為是幻術。

  梅林覺得這件事太有意思了，他看著眼前金髮王者，他笑吟吟地說：「如果是幻術，你打算怎麼做呢？」

  阿爾托莉雅冷靜下來：「我會打破這個幻術的。」

  梅林饒有興致地說：「哦？你要怎麼打破？」

  「……幻術的核心是父王吧？」

  阿爾托莉雅想到之前自己見到的烏瑟王，用肯定的語氣說：「只要擊敗他，我就可以脫離這裡了，對不對？」

  梅林眨眨眼：「不要忘記你現在才剛出生。」

  他用非常溫和的語氣說：「你當年並未見過烏瑟王，不是嗎？難得有和父親相處的機會，好好珍惜現在的日子吧。」

  說完梅林就收起了夢境，從阿爾托莉雅的夢境離開了。

  梅林行走在卡美洛宮殿內，如今宮殿內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巡視的人，大家都在為王子的誕生而感到歡喜。

  梅林躲在火光照射不到的暗處，他靜靜注視著臉上滿是笑容的侍女和護衛，許久後，他突然側身：「身為烏瑟王，你不在大殿接受大臣的恭喜，怎麼跑到我這裡了？」

  伊澤杉的身影出現在梅林身後的陰影里。

  他狐疑地看著梅林：「亞瑟在睡覺，突然表情扭曲，我察覺到了你的力量，你對她做了什麼？」

  梅林笑嘻嘻地說：「別小看這個孩子，她出生後就有普通孩童的神智，已經可以開始上課了哦。」

  伊澤杉嘶了一聲，心說這樣的孩子也太慘了吧？剛出生就要開始夢境上課了？

  他提醒梅林：「你忘記為什麼要重來一次嗎？還是這麼做的話，亞瑟王的命運是不會被改變的。」

  梅林微笑著說：「命運本就是無法更改的事。」

  伊澤杉卻反駁說：「但人心和思想是可以變化的。」

  梅林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在這一點上自己是不如伊澤杉的。

  梅林放棄了爭論，他問伊澤杉：「你就這麼找過來了，誰來負責亞瑟的安全問題？」

  伊澤杉淡定地說：「我將亞瑟交給大主教照顧了。」

  梅林忍不住啊了一聲，交給了教會的人？

  「宗教和國王的關係很微妙，有機會影響一位國王的信仰，大主教非常樂意當全職保姆。」

  伊澤杉瞥了梅林一眼：「反正有你在，你可以在夢境裡教導亞瑟如何處理宗教和政治的關係，我不擔心亞瑟會被大主教帶歪。」

  梅林佩服地看著伊澤杉：「你真是心大。」

  伊澤杉似笑非笑地說：「不是我心大，而是亞瑟身份特殊，他是烏瑟王唯一的後裔，值得所有人為她花費心思。」

  「再沒有比嬰兒國王還要更好的傀儡和籌碼了，無論亞瑟落在誰手裡，都會努力保證她的安全的。」

  伊澤杉說：「至於男女問題，你我聯手設置的幻術，還有誓約勝利之劍在阿爾托莉雅身邊，沒人能看穿的。」

  梅林聽後不再說什麼，反倒是伊澤杉找梅林還有一件事。

  「我寫好了信，勞煩你送給伏提庚。」

  梅林挑眉，他接過信，信箋沒封口，他很自然地抽出信看了看。

  看完信箋後，梅林若有所思：「你認為下一輪征戰要開始了嗎？」

  「這是必然的吧？」伊澤杉理所當然地說：「烏瑟王有了王位繼承人，眼瞅著共主之位越來越穩當，其他領主和王們是不會樂意看我繼續安穩下去的。」

  梅林抖了抖信箋：「你假裝成我處理內政，我在外面打仗？」

  伊澤杉無奈地說：「我擅長小範圍的近身戰鬥，涉及到數百甚至上千的普通騎士戰鬥，我是不如你的。」

  什麼？忍者大軍的指揮？別逗了，忍者們的戰鬥模式和普通人能一樣嗎？

  騎士和步兵要如何配合應用，營寨的選址和大軍出行的基本注意事項……這和忍者行軍根本不是一回事。

  伊澤杉可以做後勤和內政，但讓他上前線帶兵，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不需要勝利，只要拖延時間就行了。」

  伊澤杉說：「這期間將亞瑟交給伏提庚教養，反正按照慣例，王室成員出生後是不會被立刻養在宮裡的。」

  小王子剛出生會被養在王室別院或者偏遠僻靜的莊園，不僅防止小王子受到過多目光的注視，也可以讓王子平安成長。

  「等她三歲時再接回來。」

  伊澤杉拍板說：「正好趁這段時間，讓我受點重傷什麼的，做出一副身體有宿疾的樣子，拖延個十來年，就可以讓亞瑟上位了。」

  伊澤杉也不可能真的在異世界長期停留十多年，養病不就是最好的下線藉口嗎？

  梅林想到阿爾托莉雅信誓旦旦地要擊敗烏瑟王解除幻境，他忍不住壞心眼地想，等阿爾托莉雅發現自己被養在伏提庚身邊，她會是什麼表情呢？

  一定很精彩。

  梅林：「好，我去找伏提庚談這件事，你先處理國內的事吧。」

  伊澤杉：「半個月足夠了吧？我領悟了陰陽遁，想下線整理一下這次的收穫。」

  梅林：「你別著急，我和伏提庚談好後立刻召喚魔法生物將亞瑟送過去，這樣你想下線多久都沒關係。」

  伊澤杉得了梅林的承諾，這才放心道：「好，我多留一段時間。」

  梅林再一次提醒伊澤杉：「亞瑟很聰明，非常聰明，你小心露出馬腳。

  」

  伊澤杉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暴露的。」

  梅林離開去給伏提庚送信，伊澤杉回到寢宮。

  他先和康沃爾夫人商量了一下亞瑟的教導問題：「我打算將亞瑟送到安靜的地方生活，等他長大一些再接回來。」

  康沃爾夫人表示贊同，這年頭小孩子存活率很低，將亞瑟留在人來人往的王宮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伊澤杉歉意地看著這位夫人：「還需要夫人您幫忙打掩護，假裝他在您這裡，但我想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康沃爾夫人理解地說：「都是為了孩子，我明白的，我會做好掩護的。」

  伊澤杉微笑著說：「摩根是亞瑟的姐姐，我會派遣使臣去洛特王領地，將亞瑟出生的喜悅分享給摩根。」

  康沃爾夫人聽後心中安定，有烏瑟王這句話，未來女兒即便和丈夫有間隙，亞瑟王也能保護摩根一生平安順遂。

  「摩根也是您的養女，若是知道了亞瑟王子出生，她一定很高興。」

  和康沃爾夫人達成共識後，伊澤杉才去了大主教暫時休息的宮殿。

  大主教果然非常重視亞瑟，他幾乎一直在亞瑟祈禱，希望主能包佑這個孩子。

  看到烏瑟王進來，大主教心裡鬆了口氣，他道：「見過王，經過主的庇護，王子殿下已經不皺眉了，噩夢已然消散。」

  伊澤杉心裡發笑，這是梅林收起了夢境。

  他面上一副感激的樣子：「感謝主，也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大主教欠身行禮，隨即腳步輕鬆地離開了。

  伊澤杉走到搖籃邊，躺在搖籃里的金髮嬰兒睜開了眼睛。

  嬰兒·阿爾托莉雅注視著這個男子，心裡不斷想著幻術的破綻在哪裡。

  就在此時，面前的男子面容突然如水一般流動，緊接著，男子化為了一個頭戴金冠的女子！

  阿爾托莉雅下意識地瞪圓了眼睛。

  這女子有著一頭金色長髮，她穿著白色和藍色相間的長袍，身披白金雙色披風，手持銀鋼權杖，只是看一眼就能明白，這是一位王。

  金髮王者語氣淡淡：「我知道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

  阿爾托莉雅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這是不同於之前聽到的聲音，很真實的屬於女子的聲線讓阿爾托莉雅立刻意識到了一件事。

  烏瑟王是一位女子！

  這也是梅林在搞鬼嗎？不，不會的。

  阿爾托莉雅在內心反駁，也許梅林會戲弄她，但在烏瑟王的事上，梅林應該不會故意騙她。

  原來自己未曾見過的烏瑟王也和自己一樣嗎？

  以女子之身成為王，並努力保護自己的國家？

  ……哪怕是梅林在耍自己，可是有幸見到梅林記憶里的烏瑟王，阿爾托莉雅原本惱怒的心情突兀平和下來。

  這個夢的開端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此刻心底浮現的渴望和點點高興卻是真實的。

  阿爾托莉雅下意識地伸出小小的嬰兒手，想要去觸碰王者鬢邊的金色長髮。

  然而烏瑟王避開了阿爾托莉雅的觸碰。

  「你的身體內跳動著龍之心。」

  烏瑟王說出了讓阿爾托莉雅震驚的話語：「這顆心本來屬於我，你我之間只能活一個。」

  阿爾托莉雅看著面色冷淡的烏瑟王，手僵在半空。

  「我雖然用了點秘術暫時延緩了消逝的結局，但這只是權宜之計。」

  伊澤杉將阿爾托莉雅當做成人來看待，畢竟梅林提醒了好幾次，這個嬰兒非常聰明。

  「趁我還沒死，你有一段可以喘息的時間。」

  「在學會保護子民之前，先學會保護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