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對手到底是誰?
祖上是木華黎部下,跟隨紐璘參與了馬湖江之戰,就因為水上戰功。被紐璘賞識,也被塞典赤推薦,從而扶搖直上。
馬湖江之戰,不僅僅是宋元在四川關於長江流域制水權的決戰,在那之後,蒙古人就有了水戰勝利的先例,最後奪取了水上控制權。
也是速哥兒本人的轉折點。
沒有馬湖江之戰,速哥兒也不會成為紐璘的親信重將。從此成為紐璘麾下的尖刀,成為紐璘最趁手的部將。從此攻堅克難,不僅僅打水戰,攻城戰,山地戰,成為多面手。
「這就很奇怪了。」虞醒沉吟道:「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韃子水師大興,是在劉整投降之後,而馬湖江之戰,是在劉整降元之前。」
「在此之前,韃子沒有取得過水麵上的勝利?」
「速哥兒是怎麼做的?」
「他水戰之能,是天上掉下來的?」
「公子,」張萬說道:「或許真有天縱之才?」
虞醒看著張萬,他在面對速哥兒這個人的時候,意志有些消沉。
虞醒心中暗道:「你怕不知道什麼是天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虞醒自己就是天才。他見過的天才,更是不勝枚舉了,太清楚什麼是天才了。
「如果速哥兒真有天縱之才?那為什麼主持後來韃子主持水師的是劉整?總不能是忽必烈不信任自己人?而是信任降將?如果速哥兒真是天縱之才,任何事情一學便會,一會便精,而現在還有在四川?而不是調動伯顏麾下,哪裡才是攻宋的主力。蒙古精銳所在?」虞醒反駁道。
張萬無言以對,說道:「公子,您以為?」
「我不是否定速哥的才能。速哥作為一員將領,無疑是有能力的。但是並不代表速哥兒,精通水戰。」
「不管是騎戰,水戰,城池攻防,要想精通,都是十分困難的。任何人要掌握這些能力,非下大功夫不可。但是打勝仗,卻未必需要精通這些門類,只需要精通戰爭就行了。」
「而且韃子向來崇尚弓馬,不重視舟師。」
「就速哥兒本人的前程,精通水戰,對他來說,作用不大:水師多漢人,一個蒙古人過去當吉祥物可以,真想要得軍心卻是難的。而是水師這一條線的高位有幾個人,而速哥兒在其他方向上有更廣闊的空間,水戰對速哥來說,並不是重要到非學不可的。」
「他只需找一個精通水情的人,作為幕僚或者助手就行了。」
「以他對戰爭的經驗與領悟,以及幕僚對水情水戰的熟悉,就足以打相當水平的戰事了。」
「這是最方便的辦法。」
這就好比是很多學科不需要英語,但是考研需要。聰明人都不會死磕英語,而是研究英語考試,搞出種種方便法門,過關就行了。
這就好像是速哥兒對水戰的態度。
「參政,屬下有些不明白,這有什麼不一樣的嗎?速哥兒不管有沒有人輔佐,速哥兒水戰之能,應該不是假的?」郭英傑聽得迷糊,問道。
「錯,大錯特錯。」虞醒說道:「看起來一樣,卻有本質上的不同,如果速哥自己精通水戰,對水情,戰船什麼都十分了解。那麼他是獨立做判斷的。而現在的情況,應該是速哥兒需要聽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對水情,船隻,乃至其他各種水戰的關鍵信息進行解讀之後,再根據速哥兒自己對戰爭的經驗判斷,做出決策。」
沉默。
張萬好像明白一點,又好像什麼也不明白,說道:「公子,能說得再清楚一些嗎?」
虞醒說道:「這裡面有一個空檔,速哥兒這樣的人,身經百戰,想要誤導他,是很難的。但是,為速哥兒解讀水情的這個人就不一樣了。」
「我們本就不是與速哥兒交戰,而是拖住他,給我們撤退爭取時間。只需讓速哥兒覺得,不適宜進攻就行了。」
「我們真正的對手,不是速哥兒,而是輔佐速哥兒對水情做判斷的人。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來這個人,騙過他。讓自己去幫我們去騙速哥兒。」
張萬聽得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原來,這才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張萬身經百戰,自詡為老將了。但是他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精彩的分析。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還有這個看問題的角度。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一句話,張萬很小的時候,就會背。而今才有一種真正明白的感悟。
他與速哥多次交手,而且還見過面,自以為是很了解速哥兒,以及做到了知己知彼,但是此刻才知道,他知道遠遠不夠,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分析過速哥兒。
一時間,張萬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張萬此刻邁出了自己名將之路上關鍵一步。
在今日之前的張萬,固然是大宋軍中後起之秀。但是距離天下名將還差了一點。
差什麼?差對世界與人性的深入認知。
戰爭是一種最公平的博弈。
沒有任何規則的博弈。
但是本質上,還是人與人的博弈,人與人在世界環境之中的博弈。
張萬在張珏的教導下,打過勝仗,也打過敗仗。各種戰事打過不知道多少,在軍事技能知識經驗,張萬能與天下任何將領相比。
但是為什麼有人是名將,有人一輩子只能算老將?
就是藝術與技術的差別。
如鮮于弘就是一個戰爭的工匠。而張萬不過是一個大號的鮮于弘而已。
而此刻張萬領略到真正高手的風采。
是的,在軍事上,虞醒現在還不是高手,甚至真正打起仗來,很多地方都很生疏。但是作為中國最頂尖青年科學家,在科研方面是絕對的高手。
而很多東西,高到一定程度,都是殊途同歸的。
虞醒看問題的方式,方法。高度,是很多人萬萬不能及的。
虞醒的洞察力鋒利如刀。
虞醒得到的這些信息,張萬早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但是他卻沒有找到突破口。而虞醒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張萬能有而今的成就,自然不是蠢貨,根本不需要讓教他,他就本能的揣摩起虞醒的思路。
什麼時候,張萬能完全理解了虞醒今日的思路,那就是他將技術變成藝術的時候,張萬才算是真正的邁入天下名將的門檻了。
至於能走多遠,那就看張萬自己了。
但是問題還需要一個個分析。
「公子,速哥兒身邊那麼多人。我們要怎麼找出來這個人啊?」
「其實不難。」虞醒說道:「馬湖江之戰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在速哥兒身邊了。水戰最重要的是對水情的了解,他對四川水情如此了解,一定是本地人,那就是降將。」
「是水軍出身的降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張威。」李鶴,郭英傑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
其實,虞醒給出的條件,並不算太具體,但是奈何馬湖江之戰,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十幾年有太多的變化了。速哥兒身邊自然也是人來人往的。
前文說過,速哥兒也不是一直掌管水師的。而是經常被調去攻堅克難。哪裡有問題,就派他去哪裡。
時間就又給出另外一個限定條件,那就是速哥兒負責水師的時候一定帶在身邊的人。
李鶴負責軍情,對宋軍降軍比較熟悉。而郭英傑早就投降韃子了,對元廷這邊的人事也是比較熟悉的。
所以兩個人同時做出了判斷了。
如果一定有這個人的話,那一定是張威。
「張威是什麼人?」
「回公子,」李鶴說道,「張威就是瀘州人,漁民出身,二十多年前成都還沒有失陷,他奉命押送一批物資去成都,半路被韃子截獲,他就投降了。截獲他的人就是速哥兒。」
「他現在是速哥兒麾下千戶。」郭英傑補充道,「我與張威打過交道,而今張威已經六十了,在成都安家了。我當時就很奇怪,張威這個人畏畏縮縮,甚至可以說膽小怕事。也沒有聽說有什麼戰功,怎麼就升到千戶了。」
郭英傑當然好奇了,他疑心是張威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往上爬。他其實很想學的。
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麼了。
隨著他們你一口,我一嘴。虞醒對張威的印象,深刻了起來。
「六十歲,漁民出身,沒有讀過書,僅僅會寫自己的名字,在成都有田產,子孫滿堂。」虞醒眼睛越來越亮,說道:「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第一件事情,通知下去,全部加快速度。先將百姓轉運過長江再說。我們要做並不是要在這裡擊敗速哥兒,這是不現實的。」
「一切目的,只是拖延時間。切不可本末倒置。」
這一點萬萬不能搞錯。
即便打敗速哥兒又如何?蒙古在四川幾十萬大軍,而虞醒所部才幾個人了。目的一定要明確。
保全自己,將十幾萬帶到雲南去,成為虞醒未來的核心骨幹,這就是勝利。
「對速哥兒,要鬥智不鬥力,關鍵就在於這個張威身上。」
「要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