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鮮于弘
「貧僧正是發現虞醒有一個計劃,這才作為投名狀,獻給大人。」
「願聞其詳。」
舍利畏將他當初聯絡各部,伏擊驛站的計劃,說了出來,連發動的人都沒有改,就是舍利畏。
他現在可不是舍利畏,他是知難大師。
鮮于弘聽了,皺眉不語。
李源道也是沉吟起來。
舍利畏內心中,一下子揪起來了。
在他看來,今日之事是順理成章的。他們給的反應不對啊。
「有什麼東西是我不知道嗎?」
舍利畏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有什麼顧慮?」
鮮于弘猶豫了一下,說道:「說起來,也保密不了多長時間了。緬國冒犯大元天威,大理總管段實總領雲南各路兵馬,正在與緬甸交鋒,賽平章下令,讓我安定地方,勿生事端。」
「一切等金齒戰事平定,再說。」
舍利畏腦袋之中「嗡」的一聲,心中狂喜,暗道:「我怎麼不知道?」
不得不說,此刻的大元,正邁入極盛期。這種極盛期,不僅僅表現戰鬥力上,也表現各級官員的表現上。
鮮于弘能封鎖消息,固然是因為古代消息傳播困難,但是也有他辦事得力一方面。
不過,舍利畏已經無暇想這些。
他心中迅速過了一遍,韃子在雲南的布置。
忽必烈拿下大理之後,將雲南分為五總管,大理總管府,善闡總管府,北路總管府,南路總管府,中路總管府,其中中路總管府,就是而今的曲靖路。
賽大人,乃是雲南省平章,色目人賽典赤·贍思丁。傳為穆罕默德後裔,蒙古西征時,舉兵投奔,為蒙古朝中色目一派的幹將。
忽必烈派他到雲南,就是有安定雲南的重任。
自從忽必烈打下雲南之後,雲南一直不穩定。各種戰事不斷。
從這個角度來說,賽典赤並沒有辜負忽必烈的期望,他做了很多事情,讓雲南漸漸安定下來了。
又建立雲南行省,對行政區有了新的規劃,但是也是基於這五大總管府而已。但是行政區,可以隨意調整。但是軍隊卻不能胡亂來的。雲南行省十九萬戶的格局,並沒有變動。
雲南漢夷雜居,各地土司都桀驁不馴,各地駐軍不能抽調完的。而中原還在打仗。一時間也不可能有援軍。
金齒更是雲南最西邊,與緬軍對陣,最少需要數萬大軍。
也就是說,韃子兵力非常緊張。
他現在不知道曲靖有多少兵馬,但是相信一定不多。不僅僅曲靖不多,曲靖周圍也不會多,否則鮮于弘不會如此慎重。
「曲靖空虛,豈不是天賜良機。」舍利畏心中激動得幾乎要跳出來了。卻強行按捺住,不露一絲一毫。而是冷靜地說道:「阿彌陀佛,貧僧有一個疑惑,平章大人,到底要總管大人,如何安定地方,勿生事端?」
鮮于弘一愣,這個他倒是沒有想過,在他看來,安定地方,勿生事端,不就不要將麾下那些丘八放出去。鮮于弘其實很清楚,下面的很多事端,都是他們自己惹出來的。
他少一些舉動,不就是少生事端了嗎?
「總管大人,雲南孤懸西南,與四川不過兩條路,一條是陛下親征時建昌道,另外一條就是這石門道了。而今西邊用兵,一旦戰事連接。需要四川援兵,當從何處入援?」
鮮于弘眉頭一挑。說道:「石門道。」
一定是石門道。
無他,他當初就是跟隨忽必烈過來的,走得就是建昌路,是漢唐之時的古道,奈何南詔與大唐交兵,沿途百姓皆被遷徙到南邊,成了無人區,這些年也沒有改觀。
大軍行軍,有太多困難了。
而石門道也難行,卻沒有這麼多麻煩。
「到時候,石門道有事,賽大人會問責誰?」
「即便西邊大勝,大人又有何功勞?一旦敗陣,恰逢石門道上有事,前方諸將該如何推卸責任啊?」
「即便是賽大人,也是有言在先的。」
「這恐怕是安定地方,勿生事端之真意。」
鮮于弘不由摸著自己腦後的髮辮,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難不成前面打敗仗,最後卻是他的問題。
他也清楚,這種推卸責任的事情,這恐怕是真的。
只是還有些拿不準。賽大人到底是不是這樣想的。
說道:「這些漢人的心思,實在太複雜了。我打了一輩子仗,實在搞不清楚,李大人,你覺得大師所言如何?」
李道源對舍利畏的說法,卻一眼看穿了。
賽大人所言一定是讓鮮于弘按兵不動,曲靖這裡的兵力不多了。
而今下面各勢力,其實並沒有主動向元廷宣戰的底氣。
真有什麼事情,等西邊騰出手來,再說不遲。
只是,按兵不動對李道源有什麼好處?對鮮于弘有什麼好處?
沒有任何好處?
想要升遷,是要有功勞的。有首級才有功勞,有功勞才能升遷。至於朝廷大局,關他李某人什麼事情,朝廷大勢如此之好,難道是他們還能搞壞?
更何況,他即便聽舍利畏說虞醒如何如何厲害,但是骨子裡是不相信的。
覺得舍利畏誇大其詞。
李道源說道:「大師所言極是,有些事情不做在前面,真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對上對下都不好交代。」
鮮于弘沉默了好一陣子,忽然一拍椅子說道:「干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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盪坦驛站。
這裡是曲靖路最北的驛站,再往北就是烏撒路了。
元朝的行政區劃分是很尊重現實的,所謂的烏撒路,就是烏撒部的領地了。
這裡只有一個百戶,百餘士卒還有自己的家眷在這裡屯耕。這百餘士卒,還是大理降軍。其中百戶是從中原來的人。
畢竟,十九個萬戶,看起來不少,但是分散在各地也就不多了。區區一個驛站,能有多少士卒。
說起來是驛站,其實就是一個大院子,甚至談不上塢堡。
此刻院子已經被攻破了。
所有元軍都陳屍當場。
奢雄踩著鮮血,站在一面院牆前面。
對奢雄來說,這樣的戰鬥,簡直是手到擒來。
開胃菜在後面。
「報,從東邊,西邊,南邊,都發現了韃子的蹤跡。」
奢雄輕輕一笑,說道:「看來,是早有準備啊。不過,韃子不知道,這大山之中,究竟是誰的天下嗎?」
奢雄拿來一塊布,蘸了鮮血,在牆壁上寫道:「破元必宋,亡虜必虞,虞公子家將虞寶,奉命破虜於此。」
奢雄退後一步,覺得鮮血太少,限制了自己書法發揮。
給虞醒辦事,冤有頭,債有主,一定要韃子認清楚。
「撤。」
奢雄一聲令下,奢家子弟,迅速撤離。
幾乎是前後腳,在奢雄離開不久,千餘元軍來到了這裡。
一個三十多歲的蒙古漢子,看了牆壁上的血字,驛站之中一地屍首,簡直是氣炸了肺。
「我忽都,就沒有受過這個窩囊氣。」
忽都乃是鮮于弘愛將,鮮于弘命他來處理此事,但是他還是來此一步。原因很簡單,韃子在烏撒部以南,不僅僅有一處驛站。而且雲南的情況,大山之中,一處處驛站就好像是一個個孤島,勉強連成線,太難以防守了。
忽都即便被提醒了。也遲了奢雄一步。
「虞醒,虞寶,我記住了。」忽都一聲令下,糾結人馬追擊。
只是正如奢雄所判斷的,在崇山峻岭之中,蒙古人的戰馬都不是那麼好用的。奢雄從不與蒙古人正面接戰,只是保持接觸,時不時抽冷子來一下。
雙方在山中繞圈子,卻是無數野獸逃走。不知道的,以為兩撥人來打獵的。
獵物就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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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林密,溪水潺潺,這是一片從來沒有被人打擾過的淨土。
此刻來了一群人。
大概有一百多人上下。他們靠著大樹邊上休息。
「指揮,陸家那小子走了。」一個人在王遲之面前說道。
王遲之這幾個月變化很大,
身材大了一圈,整個人雖然談不上胖,但絕對不是之前風一吹就倒了。而今他也是軍中一指揮,
下面管理五百號人。
原因很簡單,他是讀書人。又在訓練之中,體現出自己的才華。
此刻,王遲之回想自己這幾個月,可謂充實之極。
從一開始修建城池,之後,開始大規模訓練旗鼓,刀兵,軍法。幾乎沒有停,入冬之後,休息了數日,就接到而今這個任務,行軍。
本以為很簡單,卻遇到了想像不到困難。
根本沒有路,必須沿著前邊軍隊開出來的道路行軍。
是真正的跋山涉水,其中還有很多毒蟲,瘴氣。
即便是提前做了很多準備,還是有很多非戰鬥減員。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王遲之能有什麼辦法,他只是沉默片刻,說道:「將牌子摘下來,報上去,會撫恤家屬的。然後就地掩埋,留個記號,等有機會讓家屬來找。」
「對了。他沒有家屬。」
大部分漢人士卒都是奴隸,與王遲之差不多。妻離子散,故人長決。
或許這是很多人不覺為苦的原因。
生命的重量,是要看他的承載物。
當什麼都沒有了。生與死,對他們還有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