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微妙的局勢
鐵穆爾正對著蠟燭,細細揣摩這些文書的時候,號角聲從外面傳來。
鐵穆爾這才發現,天快要亮了。
他走出帳篷,卻見軍中沸騰起來,無數人開始走動。無數炊煙升起,卻是火頭軍早就做好飯了,每一個士卒都拿上幾個大餅,喝冷水。
有人送上來宮中的伙食。
鐵穆爾讓人分給將士們。他也從火頭軍哪裡拿來兩張大餅。
吃了一口,只覺口感粗礪,但也不難下咽。只是沒有什麼味道而已。
鐵穆爾卻不知道,這是熱的。大部分食物,只要是熱的,他的好吃之處,就能發揮出十分來,不好吃之處,就會被隱藏起來,一旦冷了。好吃之處,就會被隱藏起來。不好吃之處,就會千倍萬倍的放大出來。
而這餅,大部分時候都是行軍的時候吃的。
吃過早飯之後。
大軍開始行軍。
鐵穆爾卻看見很奇怪的一幕。
那就是新軍將士雖然騎著戰馬,卻排著整齊的隊列,三人一列,拉出好長的距離。
這讓鐵穆爾有些奇怪。
並不是蒙古騎兵行軍的事情,沒有對列。但大部分蒙古騎兵對隊列要求並不高。
原因很簡單,蒙古騎兵戰鬥時候,機動部署,快速反應,堪稱來去如風。讓步卒抓不住尾巴。隊列對騎兵來說,或許也就有禮儀上的用處。
所以他們行軍的時候,騎兵隊列其實並不整齊,很多時候,在草原上看,就是他一坨一坨的馬隊。因為每一個騎兵都帶著好幾匹備馬。有些馬上有人,有些馬上沒有人。
更像是一個遊牧部落遷徙,而不像是大軍行軍。
從視覺上來看,並不好看。
而李恆搞這一出,卻讓鐵穆爾感到有些奇怪。
他立即縱馬去找李恆,詢問道:「李大人,為何如此行軍。」
「阿術的大人《征南錄》看過吧。」
「看過。」阿術的遺書,是忽必烈的案頭書,反覆翻閱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宮中很多有新人也都在讀。
對鐵穆爾來說,更是忽必烈特別布置的功課。
他自然特別用心去讀。
只是一樣的文字,有些人讀來觸目驚心,直覺盛世危言。有些人付之一笑。只覺阿術被漢賊嚇破了膽,作此大言。
有些人覺得這是打開新世界大門,有些人卻恨之入骨。畢竟這裡一些東西,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利益。
而鐵穆爾的感覺?
他沒有什麼感覺。
覺得有道理。
僅此而已。
他畢竟沒有打過仗,對戰事沒有很深的體會,不知道真正戰爭是什麼樣子的。從別人那邊聽來,自然覺得,這也有理,那也有理,但是兩者矛盾,那個真有道理?
鐵穆爾就不知道了。
「賊人火銃兵,最重陣列。對陣列的看重,天下無出其右,我甚至聽說,即便軍中行走,也必須三人成列,兩人成行。其實不過是一種強化陣列意識的手段,比如讓將士們明白,在陣列中,他們才有安全感。在戰場上,如果一定要死,一定要列陣而死,因為這是死得最慢的辦法。」
「即便有了戰馬,也不應該讓火銃兵們放棄這種訓練。」
「哦。」鐵穆爾拿著一根火銃,說道:「李大人,這火銃不能在馬上射擊嗎?」
「不能。太長了,在馬上不方便攜帶,更不方便射擊。馬不過是增加移動速度,到了戰場,還要下馬列陣。將馬放在陣後。」
鐵穆爾也嘗試了一下,火銃長一米二多,加上刺刀,幾乎等人高。在這個時代,雲南士卒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六左右。
在馬上即便去了刺刀,也很難穩定瞄準射擊的。火銃的準頭,本來就不准,然後再不能拿穩,那更不知道打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騎兵不能配這個嗎?」鐵穆爾拿出一根手銃。
手銃作為一種防身武器,甚至可以說一種裝飾品。在大都已經流行開來了。畢竟蒙古以武立國,大部分蒙古權貴,不管能不能領兵打仗。都對武器感興趣。
這種火銃能夠隨身攜帶,還有一定的威力。自然更感興趣了。
「太貴了。」李恆嘆息一聲,說道:「殿下有所不知,打造這樣一柄手銃,不比打造一柄火銃的難度小。而大都炮廠工匠實在有限,用了一年多的時候,才算是籌齊這些火銃。想要大量裝備,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這個時候,李恆也難免有阿術的疑問。
在萬劫之戰中,李恆事後總結,雲南方面最少裝備了五六萬杆火銃。但是現在大都炮廠,已經是集結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有數萬工匠,但每年才產出這麼點火銃與火炮。
而貴州之戰的時候,雲南還沒有火銃,最少沒有大規模裝備。
貴州之戰與萬劫之戰間,也沒有隔多少時間。
雲南就弄出來這麼多武器。
這樣一比,元朝舉國之力,居然比不上彈丸之地。
這讓李恆實在是難以理解。
鐵穆爾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為什麼不多派一些人打造,那樣不是可以更快嗎?是不想嗎?」
李恆怎麼不想?
做夢都想。
但各種因素湊到一起了。
真金監國,厲行節儉,休養生息。壓縮了軍費開支。
郭守敬改進了很多東西,但是武器的生產方式,還是手工生產。這火銃也是很危險的。一個打造不好,就會炸膛。故而能夠打造火車的熟練鐵匠的數量是有限的。
再加上對鐵的需求增多。而鐵增產,也是非常困難的。
總之,無數問題結合在一起。
這讓李恆怎麼回答?
「殿下,此事臣也不清楚,殿下可以問問其他人。」
「哦。」鐵穆爾好像一個好奇寶寶,說道:「阿術大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我仰慕已久了。」
「阿術大人-----」李恆眼中似乎有光芒閃爍:「阿術大人是我見過天下第一名將。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大將風範。朝廷柱石之臣。」
「那,萬劫之戰是怎麼回事?」鐵穆爾問道。
李恆語塞。
心中暗道:「問得好,下次別再問了。」
如果別人問,李恆鞭子都抽過去了。而今是鐵穆爾問,他只能絞盡腦汁,來應付這個好奇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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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數日,大軍停在潢河之上。
潢河又叫飲馬河。是遼河的支流,越過這一條河,就進入了東道諸王的領地之中了。
此刻數萬大軍,十幾萬匹戰馬一起在飲馬,那種情況很是壯觀。
更有四周的蒙古領主紛紛來朝見了忽必烈。
忽必烈也將鐵穆爾帶來,讓鐵穆爾在這些蒙古領主面前露臉。
這些蒙古貴族大多來自五投下。
這些人祖先都是跟隨木華黎經營中原的蒙古軍隊。
歷史上,成吉思汗西征之時,封木華黎為國王,統領北方對金的戰事。這些勢力在對金作戰中屢立功勳,從而封到了這一帶地區。而忽必烈經營北中國,在金蓮川幕府時期,五投下就是忽必烈最忠實的臂膀。
只是,時過境遷。
這個時候,五投下出去木華黎家族之外,其餘家族似乎都在說大話。說空話。在忽必烈面前一個個說得比唱的還好聽。卻總強調困難。
忽必烈一一安撫,等他們走後,忽必烈問鐵穆爾:「你覺得他們如何?」
鐵穆爾沉思片刻,說道:「他們很奇怪。」
鐵穆爾之所以說奇怪。覺得這些人看似願意出兵,但實際上卻扭扭捏捏的。這種表里不一。
忽必烈冷笑一聲,說道:「還不是你爹的做得好事。」
真金太子大張旗鼓的將漢人推上了元朝中樞的位置,這一段時間一直清理吏治。在真金太子看來,他是真清理吏治,為百姓作主,將那些貪官污吏都拿下來。
但問題是,這拿下的都是蒙古人,或者說蒙古人的家奴。讓很多蒙古人在關內的實力大大受損。
蒙古王公在關內是有大量封地的。乃顏在濟南都有兩百多戶的封地,更不要說,與忽必烈如此親密的五投下部了。他們在關內的勢力更大。利益更多。
真金太子所做之事,他們是非常不滿的。
但是他們與東道諸王不一樣。
五投下從來不是一個單獨的勢力,他與孛兒只斤家族關係很密切,木華黎家族的代表在中樞當丞相,就是安童。
他們與孛兒只斤家族世代聯姻。
忽必烈後宮之中,就有這些家族的人。
是以他們是不敢用很劇烈的手段來表示他們的不滿的。今日這種搖擺,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忽必烈叫他們過來,他們不敢不來,但又不願意在這一戰中出力。蒙古人打蒙古人。五投下與東道諸王也是有關係的。
在維護蒙古人的利益來看,五投下與東道諸王是有共同之處的。
天下是蒙古人打下來,而今某些人想要換屁股。這根本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利益之爭,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而這種政治利益的得失,要比斷人錢財,更讓嫉恨。
五投下沒有反叛,已經是畏懼忽必烈的積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