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會議開始
話又說回來了。
虞汲不僅僅是宗室,他本質上也是士大夫。
立場上偏向文官。
也不僅僅想當一個宗室。
因為一個單純的宗室,在官場上的位置是有限制的。
文官體系之中,不可能接受一個宗室丞相的。虞汲只能作為牽制丞相的人員存在。
虞汲內心中是不甘心的。
「虞兄,我用政剛烈。得罪人太多。縱然殿下容我,也不可久居相位。北伐功成之日,就是我身退之日,但是我這把交椅會給誰?卻不是我能知道。陛下即便有意抬舉。虞兄,也需要努力才是。」
謝枋得好像看出了虞汲的心思,若有所指的說道。
謝枋得說他功成身退。
這是真話。
謝枋得為政,大刀闊斧,不避艱險。說他擅權都是輕的。
但問題是,雲南朝廷這個草台班子,很多事情上,都沒有專門的規章制度。對權力根本沒有什麼規定,謝枋得作為文官之首,幾乎是無事不與。
正如明初李善長。朱元璋為什麼必殺李善長?蓋因,李善長參與了大明政權的初建,不管文武都有出於李善長的麾下。
而謝枋得現在的情況也與之相似。
謝枋得為了維繫後勤,真是盡心盡力,什麼規矩,什麼越權,渾然不在意。
他對自己的未來,也是很明白的。
而今朝廷多事,正需要一名能做事,敢做事的丞相。
但是有一天,天下大定,他不退下來,下場就不會好。
好在,他比虞醒大幾十歲,他將來決計不會威脅到虞醒的身後事。虞醒自然能容得下他。這就是他最好的下場了。
當然了,為了晚年安康,他下一任丞相,是他熟悉的人。
虞汲候選之一。
「這-----」虞汲仍然猶豫。
謝枋得不得不將話,說得更明白一點,他說道:「你回去之後,好好想想吧。」
謝枋得在回去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還將虞汲送出了門。
虞汲一轉身,暗道:「不對,這是去漢王府的方向。」
心事頓時明白了。
「原來如此。」
謝枋得這一番話,不是給虞汲說的。而是給虞醒說的。
這一件事情,謝枋得決心想做,畢竟,少府財權不在他手中,朝廷很多事情都不能理順。特別是少府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已經外溢到其他方面了。
在謝枋得看來,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了。
不去見虞醒主動提這一件事情,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如果私下給虞醒提了。虞醒一句話否定了怎麼辦?他又不能真打虞醒一個突然襲擊。
這才將虞汲叫過來。名義上是拉攏虞汲。但實際上,政事堂大權就在謝枋得手中。虞汲支持不支持,影響力不大。根本上是要將這一件事情,透漏給虞醒。讓虞醒有一個底。
不要真將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而虞汲這個人,也能成為雙方遞活的人。
這就是斗而不破。
謝枋得送走了虞汲,心中暗嘆:「虞汲太嫩了。」
謝枋得好歹在南宋做到侍郎。也算是高官了,還是很有手腕的。而虞汲就不行了。南宋的時候,他僅僅做到縣尉,高層政治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懂。
謝枋得覺得自己明示已經的夠明顯了。不知道虞汲懂了沒有。
「報,謝相,禮部報來的急務,說韃子使臣到了。」
「真不是時候。」謝枋得埋怨一句,說道:「讓禮部安排好,這個時候,哪裡有時間管他們啊。」
謝枋得不是不知道元朝使臣其實很重要的。
即便談不出什麼來,元朝正式派使臣出使雲南,就能代表很多事情了。
問題是,謝枋得更重視眼前這一件事情。
虞醒在安南說過的話,謝枋得記在心中。
再加上,虞醒這一段時間的吹風。謝枋得明白,明年登基稱帝,今年一定會有一系列大調整,從而確定未來大漢體制。
雖然大半年,但是這麼多事情,大半年時間一點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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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王府正堂。
漢王府本來就是元朝行省衙門。正堂其實也不大。
這一次全體會議,各部門都來了。
政事堂,以及政事堂以下六部。西南大學祭酒陳宜中。御史台單公望,樞密院,王四端,張萬以及樞密院在京的將領。不過發言權並不大。少府李裕孫自然也不能缺席的。
密密麻麻擺了幾十把椅子。濟濟一堂。
虞汲自然對虞醒報信了。虞醒沒有任何反饋。
少府的問題,虞醒也是要調整的。少府與朝廷必須要結合了。
之前少府影響力還小。虞醒將少府與朝廷分離開來,還是可以的。
但是現在,這裡面的問題太多了。
少府在整個雲南經濟分量太大了,很多事情,不得不與地方政府有所交集。
比如最簡單,少府五華山擴建工廠,征地招工等問題,就有昆明府有交集。都在昆明,這事情還好解決,李裕孫派一個人去昆明知府那邊走一趟便是了。
但是少府很多廠礦,都不在雲南。比如西海路的油廠,在安南即將大舉修建的造船廠。這都需要地方合作與支撐。
問題來了,少府與地方上的關係是什麼的?
讓少府派人拿一封手令,強令地方官低頭?
這未必是一件好事。
這會造成少府體系與朝廷官員體系的對抗。
而且少府規模如此之大,虞醒明顯的感受到了管理壓力,以及少府內部的官僚主義。
官辦工廠的種種德行,也就冒了出來。
誠然,並不是國有企業,就一定有官僚主義。而是任何企業大到一定規模之後,都會有官僚主義。但云南有太多的封建殘餘,在少府管理,似乎就是在做官。
很多事情,讓虞醒覺得不得不下刀子了。
問題是,虞醒想下的刀子,恐怕與謝枋得所想並不一樣。
大會開始。
虞醒先定調子:「這一段時間,朝廷才算是從上一次大戰中,緩了一口氣。上一戰之中,遇見了太多問題。」
「現在有時間,好好總結一下。爭取北伐的時候,不會出問題。」
「殿下。」謝枋得當即說道:「臣為丞相,天下萬事,不可不與。而少府各項數目,我政事堂根本不知道。之前有事,我政事堂根本管不到少府去。少府還屢次抗命。這一件事情,必須解決。」
「少府固然是皇家私庫,但是天子無私事。臣為王相,這少府也是必須納入政事堂之下。」
「殿下,」李裕孫有些委屈,說道:「去年,謝相找少府預支,一共有三次,總計銅錢三百萬貫,臣都給了,唯一一次,臣沒有給,實在是少府很多款項,根本不能動。一旦動了,很多事情都要中止。不是臣抗拒謝相之命。實在是謝相是亂命。」
工廠是需要現金流的。
少府雖然與後世的工廠不大一樣,但道理是一樣的。少府即便有錢也不能挪用,一但挪用,就會出大問題的。畢竟少府上上下下數十萬人要吃飯。一旦少府生產中斷,就等於憑空多出數十萬失業人口。那問題才大條的。
李裕孫在這一件事情,斷然不能答應謝枋得的。
「而且臣在事後也補上了。」
「此事的確不怪李少府,但是如果政事堂知道少府的情況,豈會有如此亂命,再說了。政事堂連少府的帳目都不知道。又該如何治理天下?」謝枋得說道。
「這一件事情必須解決了。」
「好。」虞醒說道:「謝相有什麼想法?」
謝枋得心中暗暗一喜,以為虞醒準備讓步了。
「阿彌陀佛,這位爺實在不好伺候,這一次總算是好辦了。」
謝枋得對下面手段很嚴厲,謝枋得對自己定義,就是輔佐虞醒完成北伐大業,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想,從來沒有想過留什麼好名聲。
畢竟他權力都這麼大了,還想要好名聲?這是想做什麼?
但這本質上,也是謝枋得的偽裝。並不是說謝枋得不懂該如何有服軟。
謝枋得對虞醒的觀察,虞醒是一個特別有主意的人。看似心懷廣大,但實際上,自己認準的事情,誰也不能扭轉過來。
謝枋得就怕,虞醒在這一件事情,不同意。
如果不是少府太重要了。謝枋得再不動,他這個丞相都做不下去了。這些年來,少府貢獻了雲南財政的六成以上。
朝廷大權,無非是財政權與人事權。這麼一大塊財政權缺失。
謝枋得還做個屁丞相。
「自然是將少府列入政事堂之下。」
「少府令不在丞相之下嗎?」虞醒問道。
這話讓謝枋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少府令在官職上自然在丞相之下。
「少府的工作,政事堂能夠指導嗎?」虞醒進一步問道:「謝相,你真的懂少府那一套嗎?」
「臣不懂。」謝枋得毫不猶豫的回懟道:「臣為丞相,總覽大局,些許細務,臣問之於有司,何必要懂?然少府勢大,文武百官,都是給少府打工了。」
「此絕非臣的私心。即便殿下罷免臣,臣還要說,少府的存在,已經影響到朝廷上下了。再這樣下去,不若令少府令為丞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