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吹風
「這不僅僅打下來就行的。我們需要的是戰馬,如果我們打下來之後,不能讓這裡安穩的為我們輸送戰馬,這裡根本毫無必要。」虞醒說道。
藏區一直算是元朝的地盤,但是虞醒對滇西北的防禦並不上心。
並不是他托大。
而是實在知道這裡道路太難了。而藏區薄弱的經濟基礎,根本不可能讓大軍經過。憑藉藏區那一點人馬,他們也不會願意為韃子效死的。
更不要說,就算他們願意?
已經被佛教的征服的藏區,其實也沒有多少戰鬥力。
整個西藏地區,估計也就幾十萬人。
甚至可以視為大片無人區。
打下難,經營也難。
「殿下,臣以為高原上的喇嘛,並不是韃子死忠。如果我們攻克四川,兩路西進,與喇嘛們簽訂城下之盟。決計就能讓他們供應戰馬。而且先取四川,也有利於我軍與韃子決戰。」
虞醒聽到這裡,才算是明白張萬的想法了。
說養馬地的事情是真的,想要確定北伐路線,也是真的。
張萬有多想打回四川?醒也想,夢也想,醉也想,死了都想。
打回四川,那是回家啊。
但是張萬也要從整體上來考慮,不能感情用事。
畢竟北伐這樣大事,並不是想就行了。
此刻張萬條理分明的將打四川的好處,一一列舉出來。
張萬用手指沾了茶水,信手就將四川盆地大致輪廓給畫了出來。說道:「四川雖然有大片平原,但是終歸是一塊盆地。韃子騎兵迂迴衝擊的範圍很小。我軍可以逼迫韃子堂堂正正決戰,而將韃子逼出四川之後,可以閉關自守,所需要的兵力,就少很多了。」
「這一戰負擔小,也不需要太多軍隊。三十萬足夠了。此其一也。」
「又能解戰馬之急。又一也。」
「四川百姓,民心在漢。望王師久矣。」張萬說道:「只要拿下四川,百姓都能歸附。為朝廷所用。等修養數年,再掉頭南下,吞併吳楚,中分天下。進而北伐。」
虞醒這一件事情,虞醒不是沒有想過的。
其實雲南北伐在虞醒看來,也就三條路,第一,也就是張萬所言,取四川為根基,順流而下,平分天下。第二就是東征湖廣。第三就是從安南水陸並進,進攻兩廣,拿下五嶺以南,然後大舉北上。
總體上來說,虞醒只考慮第一,與第三。
腦子抽了,才選第二。
實在是湖廣這一條路,又遠不說,又太多是陸路,對後勤的壓力太大了。
雲南到四川,其實道路最近。而從安南北上,一路上,大部分地方都可以走水路。
這兩個方案,虞醒一時間難以決策。或者說,要看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了。
「此事關係重大。」虞醒說道:「我要再想想了。」
「殿下-----」張萬還想再說。
「這一件事情不是當務之急。」虞醒說道:「當務之急是財政問題。不將這一件事情,理順了。今後做什麼事情都做不成。正好這幾日,我就準備召開一次大會。將各方面能來的都來。好好商議一下。」
「你與四哥,自然在列。四哥很多事情上,說話不硬氣。你作為軍中老將,要上心啊。」
雲南財政體系在萬劫之中,暴露出非常多的問題。
而今因為萬劫之戰。很多問題都被掩蓋下去了。
虞醒並不覺得這一件事情過去了。
反而虞醒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契機。做財政改革的契機。
任何改革,都要因勢利導。
虞醒之前在軍事上大刀闊斧的改動,而在政務體系其實更多是因循宋朝舊政,甚至現在雲南用的還是宋律。好在宋律與唐律有繼承關係。而大理所有的律法,大多也是唐律。雙方縫縫補補,倒也能夠用。
財政上更是如此。
少府財政被虞醒抓在手中,各地稅收是政事堂的。再加上虞汲的銀行體系,各方面的帳目有些混亂。
這倒不是問題。之前戰事連連,而今有了時間,慢慢理清就行了。
問題是各體系之間,互不隸屬。也就是雖然頭上帶著國家的名義,但是分鍋吃飯的。而在萬劫之戰最艱難的事情,謝枋得為了維繫朝廷運作,可是大費周章,各處找錢。
即便如此,還出現了很多問題。
這還是中樞的問題。
還有地方上的問題。
府縣一級別的財政還好說。
畢竟縣政是謝枋得一手打造的。而雲南八府都在謝枋得眼皮底下,他們不敢搞什麼么蛾子。但問題是省一級別,或者說路一級別的。
西海路財政幾乎是完全獨立於中樞的。
昆明管不了,也管不著。
謝枋得對蒲甘那邊的家底了解非常少。
這既有現實問題,也有制度問題。
現實問題很簡單,道路,從蒲甘到昆明最少十幾天。彼此之間對帳目其實是很難的。明朝空印案為什麼爆發,不就是說,地方上要與朝廷對帳,對帳之後,方才用印。但是這一來一去,要很多時間,甚至半年一年了。而且糧食儲存也是有消耗的。
大宗貨物儲存,都是有消耗的。
糧食蟲蛀發霉,搬運的損耗,也就是說即便跑一趟回來,之前的數字也會變動的,不作數了,只能再跑一趟。
為了省事。地方官員都帶著預先蓋了大印的文書,到了京師清點之後,直接填寫就行了。
所以,蒲甘與昆明之間如此之遠,再加上道路並不算通暢,昆明對蒲甘很多情況不了解,也就很正常了。
制度問題,也就很簡單了。
虞醒對於路與中樞,省與中樞的很多制度都沒有制定。
而宋朝的也沒有辦法沿用。
宋朝地方上大權,全部在中樞,地方上長官名叫轉運使,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地方上的賦稅轉運到中樞。固然這個官職在實際中,賦予了更多的權利。但這種對地方嚴苛管制的辦法,根本不適用西海路。
西海路,也就是緬甸。
面對的環境,極不穩定。
陳河在緬甸平叛的時間,還早於滇西北之亂。虞醒對西海路的軍事權,財政權放得極開,也是因為這方面的原因。
只是現在情況變了。
西海路與中樞的關係,也需要調整了。
除卻這些,還有分配問題。
之前各方面要錢,虞醒是百般籌措。幾乎沒有一定製規,軍費更是少府一力支撐,政事堂進行補貼而已。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畢竟要從先軍政治退出,財政上也有所體現。
並不是說,虞醒就要減少軍事開支了。
而軍事開支必須過明面了。
朝廷財政這一塊,軍隊用多少。要事先談好。用完了,樞密院與政事堂打擂台,而不是樞密院用多少,就是多少。
虞醒必須建立一套完善的統一的財政體系。才能更好理順經濟。
只是王四端這個人執行上還行,讓王四端出面與謝枋得爭軍費,虞醒覺得不大妙。但虞醒作為漢王,他直接下場與謝枋得爭,就大失體面。
同時也沒有意義。
他一開口,所有財政開支都投入軍費中,謝枋得也不敢拒絕的。
政治遊戲不是這樣玩的。
虞醒現在要做的事制定規則。
他現在算是給張萬透風了。
只是張萬有些不大理解。
畢竟人受到前半生影響很深的。張萬印象中,軍費這東西,不就是朝廷的相公們撥多少是多少嗎?怎麼輪得到他說話。
所以根本沒有不知道,虞醒這一句話的深意。
不過,他不知道。
謝枋得卻是知道。
虞醒辦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與謝枋得這個真丞相商議過的。
謝枋得這個時候,正在說服虞汲。
「虞公,殿下不日召開御前會議,商議財政問題,其中有一件事情,你必須支持我,那就是少府必須在政事堂之下。」謝枋得目光炯炯的看著虞汲說道:「這一件事情,不僅僅關係到你我,也關係到我朝萬世之基業。絕非我這個丞相的私心。」
「少府支撐朝廷大半軍費,而我這個丞相不得與聞,如果樞密院控制了少府,將會是一個什麼局面?虞公,你作為殿下族中長者,這一件事情,你要思量清楚。」
「這事不急吧。」虞汲說道。
站在虞汲的立場上,謝枋得說的對不對?
對。
大漢朝廷上,不應該有丞相不能過問的東西。即便軍中事務,由樞密院管理,但樞密使,本質上也是丞相。而今不過是武人為之。將來用文官任樞密使也就行了。
北宋開國之初,也是武將任樞密使,但後來不就是改了嗎?
少府掌握朝廷過半以上的財權,丞相根本無法插手,甚至去年很多時候,謝枋得必須上門求見少府令,才能從少府搞到錢。
在謝枋得看來,這就是大大的弊政。
在虞汲看來,也不正常。
應該做出調整。但問題是,這少府是漢王的錢袋子。之前一直不讓人碰,而今想向少府伸手,就好像偷漢王的錢袋子。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漢王講不講道理就不知道。
就是堂哥這樣的事情,也不好說話。
畢竟這錢姓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