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海上
並不是不能從安南本地搞到糧食。
但,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阿術已經用了很多辦法來穩住安南的局面,減少安南百姓的抵抗。殺人,固然沒有少殺。但招降,安撫,乃至減免一些地方的賦稅,也有做。
畢竟大多數百姓,其實不在乎上面是誰。
很多底層百姓,一輩子沒有出自己村子附近,也不在乎,其他地方的人被殺成什麼樣子了。
只要給他們好處。
很多事情都是好辦的。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物資基礎上的。
建立在後方源源不斷的軍費上的。
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反而要從安南加征。阿術擔心,一夜之間。安南除卻幾座大城之外,全部重新落入陳國峻之手,那時候,安南戰事就不知道要持續多長時間的。
阿術作為國家重臣,他內心深處其實也有一筆帳。朝廷開支困難,他或許沒有阿合馬了解的那麼清楚,但未必不明白。
按照他原來的計劃,今年下半年,也就是旱季。大軍西進,將雲南漢軍趕回雲南去,那時候,安南局面也就穩定下來了。
即便有些山賊土匪,沒有外來支撐的情況喜愛,也是很難支撐的。
那時候大軍,不僅僅不需要後方支持,甚至還能撤出一些兵馬。
這已經是阿術看來,成本最低的方案了。
安南到底是一個大國。人口數百萬。雖然比南宋人口規模小。但兩年能拿下,已經很不錯了。
要知道南宋打了多少年啊。
而今局面,如果因為後方軍糧不支,而拖延下去。局面更艱難。
而且阿術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元朝的財政會遇見一個大波折。中統鈔的危機不會那麼簡單解決的。
也就說,今年錢糧不足。明年錢糧會足嗎?
不會?
而久拖不決,戰略優勢就轉到了對手那邊了。
阿術思來想去,暗道:「只能冒險了。」
隨即他將解誠,與劉垣叫來。
解誠乃是漢軍軍侯一系的將領。年紀已經很大了。在李檀之亂中,就立有功勞。從征南宋各路水戰,都有參與。
多次在阿術麾下任職。
只是,他不是蒙古人。
所以忻都一躍成為元軍水師總管。
而現在忻都戰死。
阿術在水師中選拔,將解誠這員老將選了出來。總覽水師。
而劉垣上一戰,死裡逃生。此刻滿臉都是傷疤。看上去猙獰恐怖之極。阿術之所以重用他,一是他是劉整之後。南宋降將中,劉整算是一個山頭了。與范文虎是不一樣的。劉整是滅南宋的關鍵人物,是他讓蒙古做出重要的戰略調整,從猛攻四川,變成攻襄陽。
從而決定了南宋的結局。
劉整雖然死了。但是忽必烈還是心念這位老臣的。
再有就是,劉恆上一戰中,死裡逃生,是對漢軍火油戰術最了解的將領的。
阿術用他就是來對付雲南水師的。
自然便是使功不如使過。
阿術叫兩人過來,先問起水路運輸問題。
「大將軍,進入夏季,南海風浪高,更有大風,推濤如山。令海面如高山深谷,折大舟如一筷。」解誠說道:「不過,末將已經做了準備了。船出廣州,繞行瓊州,在瓊州多設海港。遇見風暴,就入海港躲避。從瓊州入白藤江,乘南風不過一日。只要出發之前,令老漁民觀天象,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自從入夏以來,雖然有數船進水,但不過損失稻米一千多石。」
「不錯。」阿術說道。從後方運輸到安南的軍糧,有數十萬石之多,僅僅一千多石,這個耗損夠少了。
「你是老將,你做事,我放心。只是你知道南海周圍,哪裡盛產糧食?」
「吳哥。」解誠說道:「臣從福建蒲家借了幾個熟悉南海情況的老手。對南海諸國有一些了解。占城雖然也產糧。但是南海產糧最多的,還是吳哥。」
「吳哥地方數千里,乃南海一霸。國中水路縱橫。最善於種稻。」
「吳哥水師如何?」
「我聽蒲家的人,數百年前,吳哥原為扶南,而扶南國主將國家一分為二,為一女一子分別繼承,內陸為陸真臘,臨海為水真臘。後有數十年,水真臘為爪哇所亡。陸真臘逐爪哇,乃現在的版圖,又稱真臘,亦又稱吳哥。」
「蓋因吳哥原來出於陸真臘,對水戰並不在行,河道運輸,常掘巨木為舟,但是大人,你也知道,南方多巨木。但是巨木到底是一根能有多大?」
阿術沉吟片刻,說道:「吳哥國都臨海嗎?」
「不臨海。」
「我如果沒有記錯,占城國都臨海不遠吧?」
「大人所言不錯,占城都城就在海邊。」
阿術沉吟片刻,說道:「你派你走一趟占城。請占城王來此一敘。能不能做到?」
解誠太明白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了。他說道:「大將軍這是要滅占城?」
阿術說道:「倒也不是。但我需要占城的糧食。」
阿術將阿合馬死後朝廷局面告訴了解誠,說道:「今後幾個月,朝廷都不可能改大軍補給。我算了一下,缺口最大的就是糧食。」
古代軍隊所消耗的物資,最大頭的就是糧食了。
人吃馬嚼的。
這也是阿術算來算去,無論如何都不能彌補的。
如果可以阿術不像戰爭擴大化。但是這不是沒有辦法了。
「此去只是要糧食。攻下占城之後,令占城王捐輸。如果不行,派使臣去吳哥,想辦法讓吳哥王給大軍供應糧食。」
「這一切的前提,就是破占城,讓他們見識一下大軍之威。」
解誠沉吟片刻說道:「破占城不難。只要占城王跑得不快,拿下占城王也不難。從升龍出海,沿著海岸線南下,即便有風暴,也能及時躲避。」
「而且從安南沿著海岸線南下,都是蒲家跑熟的航線,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回回人壟斷了中西方貿易。
而中西方貿易最重要的航道,就是從廣州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然後繞過馬來半島,向西進入印度洋。
在這個時代,橫穿大海,風險非常大。
一方面如解誠之前所言。這個時代對海上天氣很難預知。一遇見風暴,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另外一方面,就是航線難以確定。
雖然有牽星術,一旦遇見陰天,看不見星星,問題就大了。
還有船隻的問題,船隻需要時常補給。
等等問題。讓沿著海岸線航行才是最常用的航線方面。
占城就是中西貿易中的一環。
所以去占城問題不大。
而占城的國力微弱,數次被安南打敗,前幾十年,還是吳哥的屬國。而今處於半獨立的狀態。名義上還是吳哥的藩屬。
國力能強盛到什麼地步?
只要能將大軍運到占城,勝負之數。就不用說了。
「但是能夠從占城,還有吳哥搞到多少糧食。末將就不知道了。」
「無妨。」阿術說道:「你只要破占城即可。其他的事情,我還派人去做。」
他了解解誠,最為一員老將,領兵打仗還是是可以的。但這些細緻活,就要派另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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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術不得不準備在海上有一次大動作的時候。
李鶴也遇見了自己的問題。
李鶴在海上已經跑了好幾個月了。之前與陳國峻在海上見了一面。
整個雨季中,李鶴都沒有閒著,風裡來,雨里去,更是多次冒險入城,在韃子的眼皮底下,去會見舊部。
數月之內,就拉起數千人的隊伍。出沒與升龍以南地區,更是建立一條,隱秘的交通線。
打通了與虞醒的聯繫。
可以通消息,運輸少量物資。
或者是錢。
李鶴在外面,很多事情都用錢砸出來的。
這些南宋殘部。多年自由慣了。雖然一心一意與韃子作對。但是讓他們義務勞動,為大義,拋頭顱灑熱血,很抱歉。
真有這樣情懷的人。都已經死了。
公抗韃子的大義,只能作為敲門磚。想要收編他們。必須砸錢。
有了陳國峻的幫助。李鶴手中有了錢。反正虞醒對於往元朝境內砸錢,從來是大方之極。
陳國峻很快就召集各路人馬。在海外一小島上,商議大事。
人也到了。
錢也拿了。
也答應為大宋賣命了。
但有一個事情出了問題。
誰當領頭的?
李鶴不行。
不僅僅是李鶴不懂水戰。更因為李鶴在海上沒有班底。就一個拿錢的。什麼都不懂,很容易架空的。
李鶴倒不在乎水師的獨立性。
一來這本來就與雲南相隔很遠,雲南管不到。
二來水師又上不了岸。只要這些人能擰成一根繩子,將上面安排的任務辦好。李鶴其實不在乎下面誰攬權。
但問題是,李鶴這一點簡單的要求都做不到。
這各路人馬到底是南宋水師出來的,縱然沾染了一些海盜土匪的氣息,但也知道混體制,官大一級壓死人。
而今這個水師總管的位置,讓給別人。那麼他就是別人的下屬。
本來,彼此都是平等的。而今讓別人壓一頭。
這怎麼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