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仰光知府謝翱
「哦,快請。」虞醒說道。
虞醒心中暗道:「謝翱不辱使命。」
伐麗流一進來就行大禮,說道:「臣拜見殿下,臣迎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快快請起,國公何罪之有?」
古里的有罪,與伐麗流的沒罪,其實都是形勢所致。
古里之過,尋常時候絕不至於決然處置,而伐麗流坐觀成敗,對蒲甘的命令,向來態度恭敬,但也僅僅是恭敬。
而蒲甘郭英傑等人,為了不將伐麗流逼到對面,也從來是安撫為上。
雙方到現在,僅僅看來往公文,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說伐麗流無罪。那也是真無罪。
「你看此地如何?」
「此地水面開闊,又有山崗遮掩,可避風暴,是一座深水良港。」
「孤欲在此地,修建一座大城,連通海外,但缺少水手?孟國公可願意相助?」
「殿下有令,臣自然遵從。」
「好,那孟國公遷徙兩千戶船匠水手,在這裡安家吧。」虞醒說道。
伐麗流既然來見虞醒,自然就準備了大出血。聽虞醒這麼說,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兩千戶船匠水手,對伐麗流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這個時代,海洋貿易份額就整體貿易來說,並不大。
即便孟族百姓精於航海,但是專業從事航海的人其實並不多,兩千戶,不管說全部要走了。最少在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但是比起孟邦的安全。這又不算什麼了。
在大航海之前,海洋貿易在整個國家經濟體量中分量很少。即便是元朝的航海技術空前繁華,能夠成就幾個大富豪,但是在國民經濟中的分量並不重。在中國,這種情況一直在倭亂前後,才有根本性的扭轉。
在緬甸也是一樣的。
當初善於航海的孟族,被不善航海的緬族給滅了國,就能說明很多東西了。
「臣遵旨。」
虞醒轉過頭,迎著印度洋的海風,說道:「國公之名,實在太不雅馴。不如,孤給國公賜名如何?」
伐麗流的名字,只是音譯。
其實是用孟族文字寫的。
伐麗流心中不大願意。
撣族與孟族是不一樣的。
撣族的祖先是從雲南遷徙而來的,撣族本身受到中國很多影響。即便近現代一些撣族土司都覺得他們是中國人,不是緬甸人。而撣族的文化也相當落後的。文字都是借用巴利文。而孟族是緬甸文化程度最高的宗族。又臨印度洋,與中國文化相距較遠。
單公望可以毫不猶豫的換漢名漢姓。從此決心做漢人。
而伐麗流就不一樣了。
他一心一意想做孟族的英雄。
他內心為孟族而自豪。
自然不願意改漢名。
只是形勢比人強。伐麗流只能說:「請殿下賜名。」
虞醒說道:「賜姓孟。孟江流吧。」
虞醒只是試探伐麗流的態度,可見他還是不願意輕易低頭。不過,這對虞醒來說,已經夠了。
對西南的擴張,在仰光畫上了終點。
伐麗流內心中怎麼想,不重要。只要未來數年不搞事就行了。幾年之後,緬甸安定下來,說不定孟國公不想動兵。虞醒還想的。
「謝殿下。」孟江流說道。
「國公,可信奉三寶。」
「孟族上下,都虔信佛陀。」
「那好,不如蒲甘有一場盛會,國公與我一併與會,也邀請孟族高僧一併來蒲甘。」
「不知道,是何等盛會?」孟江流很擔心,是不是虞醒要將他軟禁在蒲甘。
虞醒看出孟江流的擔心。他沒有這個心思。
太小家子氣了。
孟江流真想造反,豈是一座城池能關得住的。
不過,虞醒還想嚇嚇他,輕輕一笑說道:「到時候就知道了。」
處理孟江流。是虞醒在仰光最後一件事情。也算是為緬甸所有戰事畫上了句號。
他隨即召見謝翱,張舜卿,宋隆濟。
「整個海西道有兩個重心。一個是蒲甘,一個就是仰光了。」
「蒲甘有蒲甘王朝之經營,這是好事。也是壞事。這就說明了。緬人的影響力,短時間是難以清楚的。而仰光卻不一樣。仰光左是大金沙江三角洲,右為錫當河畔,都是豐饒之地。只要經營好了,此地糧食產量,不下江南。更重要的是,此地雖然不是一片白地,但是卻不是緬人經營的核心,這仰光城,才真正是我漢人的仰光城。」
「比起蒲甘,我更看重仰光。」
後世伊洛瓦底河三角洲與錫當河三角洲大米產量,一度占據緬甸的三分之二。
虞醒一句不下江南,一點也不誇張。
蒲甘是緬人的發源地,也是緬人統制核心,孟邦地區就已經是蒲甘的邊疆地帶了。整個南方濱海地區,在蒲甘政治版圖中並不受重視,蒲甘強盛的時候,還有擴張。而今蒲甘早已衰落,對各地的控制力減退。
虞醒在仰光重起爐灶。轉移緬甸政治中心的辦法,完成漢人對緬人的替代。
這裡面虞醒擁抱大海的總體動機在內。
「謝學士,可願為仰光知府?」
謝翱立即說道:「臣敢不從命。」
謝翱的心機手腕足夠,而且他出使孟邦,折服了孟江流,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仰光的威脅有二,第一是海上威脅,第二就是孟邦。
海上威脅在這個時代,還不是主流。
只要謝翱能穩定住孟江流。就能維持外部環境的穩定。至於內部,謝翱的心機手腕,足夠折服下面的人。
「你在仰光主要是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修建仰光城。納當地百姓為己用。開荒屯耕,將這裡建立成為我雲南大糧倉。」
「第二就是通海,將我雲南的銅錢花出去,從海路採購一切有用的物資。糧食,棉花,布匹,等等。」
開墾荒地是一個長久的任務,緬甸土地的開發也是在榜貢王朝時間才算完成了基本的開發。但是即便後世,以中國的標準看,緬甸還是有很多荒地的。
這一件事情,要慢慢來。
至於通海卻要快。
緬甸南部,就是一條繁榮的航道。通過馬六甲海峽到斯里蘭卡,也就是獅子國。這一條航道連通印度與三佛齊,也就是爪哇島,然後聯繫到中國南海,自古以來就是世界最重要的航道之一。現在也是。
只是,即便在這個時代,這條航道也與緬甸擦肩而過。
大多數船隻都是不會在緬甸停留的。途徑印度洋中的幾個小島,就直接到印度了。
之所以不到緬甸,並不是航海能力與條件不夠,而是沒有利潤。之前的緬甸並沒有什麼特產。船隻轉一圈緬甸,也沒有什麼利潤。傻子才耽誤時間。
而今卻不一樣了。
雲南很多產能此刻都在供應本土大基建,一時間難以運輸過來,但是銅錢可以當做特產。再次感謝老祖宗的遺澤,銅錢在南中國海通用。甚至印度一些地方也曾經發現大量銅錢。
印度用銅錢不多。銅做貴重金屬,本身就是稀缺的有價值的。
如此一來,吸引路過的客商,順道來仰光交換一些銅錢,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而且極大的減輕了虞醒的財政壓力。
如果在雲南中,投放數百萬上千萬貫銅錢,虞醒的下場有後車之鑑,清朝就搞過這樣的事情,在雲南鑄錢當地使用,以至於錢價暴跌,綠營兵兵變圍攻總督府。
而這千萬級別的銅錢,通過安南,仰光這兩個大水管灌到其他地方。
那就好多了。
即便是十三世紀,整個中國加印度經濟圈,還是能吃下這麼多新增的貨幣的。
雲南不可能不受影響,但受到影響就小多了。
「還有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化夷為夏,讓此地從今為中國之土,這也是最難的。謝學士,應該知道安西都護府吧。」
謝翱自然知道虞醒指得是安西都護府什麼。
安西都護府在安史之亂後,與長安斷絕聯繫,依舊堅持了半個世紀。萬里一孤城,儘是白髮兵。
如果說前兩個就是當務之急。而最後一個卻是長久任務。
虞醒一直籌劃著名破元,他自己也有信心。但任何時間都要保持敬畏之心。
世事無常。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虞醒這一次征緬甸,簡直是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遇見什麼慘烈的戰事與抵抗,但是依然有過千將士死在緬甸,就是各種熱帶疾病,縱然白善長召集了那麼多名醫,與緬甸本土的名醫一起,做了很多事情。
也有很多成果。
但是很多將士依然沒有死在敵人手中,而是死在病榻之上。
虞醒不怕有形的敵人,如元朝,卻也敬畏這個世界的無常。
或許一場病,戰場上一支暗箭,就能奪走他的性命。那時候的雲南恐怕難以支撐了。
那麼張雲卿等人後路在什麼地方?
在虞醒看來,就在仰光。
蒙古人想一路打到仰光太難了,距離沒有變,但是虞醒是從昆明到仰光,而元軍卻是從大都到仰光。
這裡面差了數千里。
即便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虞醒也有更長遠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