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緬甸風雲
李鶴很早就感覺這個思潮了,但是他並沒有向虞醒稟報,原因很簡單,他在對外情報上一手遮天,百萬貫的錢,說砸就砸。封疆大吏也不過如此了。
他再插手雲南內部事務,找死就不是這麼找的。
而且雲南本土派也不成氣候。連一個上得了台面的人物都沒有。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李鶴其實不確定虞醒內心中的一些想法。
以雲南一隅敵中原,成敗如何?李鶴自己也說不清楚。夜深人靜的時候,李鶴也常常問自己。只是他常年在敵占區,見慣了人間慘事,自然心硬如鐵。
不管成敗。干就完了。
大丈夫,死者死矣,夫復何言。
如果沒有這樣的決心與意志,他完全可能坐鎮雲南遙控指揮各地情報點。
也沒有人說他什麼。
李鶴也不確定虞醒的心思變了嗎?
會不會想在雲南安穩享受榮華富貴,將雲南這個基業傳之子孫,為西南王?還會繼續與韃子奮戰下去嗎?
前者,唾手可得,後者,卻很難看見曙光。
而今他不懷疑了。
「公子,從來沒有變過。是我變了。」李鶴看著虞醒,目光中似乎看到幾年前的虞醒,兩個身影慢慢重合。心中暗道:「變得多心了。」
之前李鶴做這一件事情,本質上是想取義軍人丁,補雲南人口。
而虞醒想做的是,在韃子後方造一個流血不止的傷口。
對於虞醒的計劃,李鶴並不做評價。
聽起來似乎不錯,但真能成功嗎?說不好。
這裡面變數太多了。李鶴很難做判斷。
但是有一天,他看得分明。
虞醒這樣走下去,或許真的能有一天,馬踏大都城。
「殿下,錢怎麼辦?」
「錢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大概不知道,從入主昆明到現在,一共冶煉了一千多萬斤銅,如果全部鑄錢,大概有八九百萬貫。更不要說,今後這個數目還會更多,大抵一年能鑄錢一千萬貫。」
「錢從來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花錢。」
銅礦開採,已經陷入瓶頸了。
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人力瓶頸,礦場作業面的瓶頸,火藥使用的瓶頸,等等。
倒不是說,不能擴大生產。但是明顯不划算了。
雲南銅礦眾多,開採也多,但是真正大規模開採是在清代,一年一千多萬斤,最多的時候一年近兩千萬斤。
元代的銅礦更方面開採,很多礦脈都是露天的。之前投入多少就能產出多少。而今現在,昆明附近,易門,尋甸,東川幾個大銅礦,已經接近飽和了,再投入資源,也開採不出來多少。想要爆產能,最好的辦法是尋找新銅礦。奈何,新銅礦開發,移民,修路,都需要投入不少。
從虞醒的角度來說,這明顯不划算。
虞醒已經開始著手對用鋼鐵鑄造火炮了。如此一來,去除這個用銅大項。大部分用來鑄錢。是明顯過剩了。
虞醒自然要將人力物力轉移到其餘部分中。這也是他從礦工上轉移出一些人去修路的原因。
對虞醒來說,在雲南花錢,他從來斤斤計較。原因很簡單,他要控制通貨膨脹,投入多少錢,投入多少產品,如何維繫物價。
這一件事情,對虞醒來說,也是一個新課題。
雲南經濟系統,對虞醒來說,簡直是大型的經濟學實驗場,是不許出錯的那種。
虞醒也不是學經濟學的。經濟學那能叫科學嗎?
但是將錢花在韃子疆內,他眉頭也不眨一下,按照他生產工序搞出來的銅錢,成本比鐵貴,那是銅礦冶煉要比鐵礦麻煩一點。整體上來是,一百萬貫物資兵器,換算成投入,大概也就是幾萬石大米。
對虞醒來說,那都不是事。
而且虞醒自從了解元朝中統鈔體系之後,虞醒就一直想給元朝境內,大放水。不,大放銅錢。
能採購物資最好不過。但是雲南與大都之間的關係,讓雲南很難在元朝境內大規模採購物資,現在砸錢給義軍也是一個辦法。
這錢總算是直接流通到元朝境內了。
不曉得,阿合馬知道虞醒心心念念,要替他理財,是什麼想法。
「殿下,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安南的問題。」李鶴說道:「我已經在安南打聽過了,安南各方對我們借道支援中原義軍,有兩個不同的反應。」
「陳國峻竭力支持,但是要我們交保護費,凡是過境物資,他要抽一成。」
虞醒聽了微微搖頭。
他了解陳國峻。
而今陳國峻已經做出了判斷,那就是安南與大都必有一戰,無非早晚。
既然如此,陳國峻現在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幻想,一心一意,備戰。
支援中原義軍,對安南有利,但沒有直接利益。
而安南備戰所需要的錢糧,根本是無上限的,想從中雁過拔毛,也是正常。
「其他人是怎麼想的?特別是陳慶余?」
「這位的意思是,不想讓我們借道,怕出了岔子,惹韃子震怒。」
虞醒微微一笑。
「做了初一,現在怕十五了。」
雲南與安南的盟約達成,雙方已經是事實性的盟友了。虞醒從蒙古人哪裡繳獲的戰馬,都已經在安南了。現在才想起怕蒙古人報復,豈不是太遲了?
木已成舟。
安南如果反悔,局面只會更糟糕。
不僅不會得到韃子的諒解,還會與雲南交惡,孤立無援。
所謂見小利而忘大義,就是如此。
「請李叔去一趟安南,見見陳慶余,想辦法疏通一二。」
「陳慶余這個是老朋友了,只要給錢,他很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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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的雨下得極大。
窗外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見人影。好像天地淡去,唯有佛寺中一個小房間。
「殿下,您還沒有決斷嗎?」
一個老僧低頭垂目說道。
勃生侯雙拳緊握,手上青筋崩出。努力讓自己的平靜下來。
「你讓我給漢人當狗嗎?」
「順便,給我那個母親當狗嗎?」
「殿下,今後你要稱呼王后,為夫人。王后說了,你如果念母子之情,認她母親,她也認你這個兒子。」
「而今緬甸的局面,大王子你還看不清楚了。」
「天下之爭,一人為君,天下皆臣。如果大王子非要用當狗來侮辱自己,那也無妨,大王子註定當狗。」
「大王子唯一能選擇的,大概是給誰當狗。」
嘩啦啦-----
一陣雷霆暴怒。
電光中,閃現勃生侯想要殺人的雙目。
勃生侯知道老僧說得對。
而今到了如今之局面,他最好的下場,其實也不過是為曾經的敵人當丞相。
其實,底哈斯的條件不錯。
前文說過,緬甸政治制度本就是宗親掌管大權,緬甸諸王子如果不能登基為王,一部分在外就封,一部分在中樞為丞相,這是很尋常的事情。
但是勃生侯不能接受。
他從來決定,他是下一任緬王。
緬甸的萬里河山,大半都是他的。
而今卻面對如此之局面。
讓他如何願意?
特別是給自己曾經的手下敗將俯首稱臣,他十萬個不願意。
「夫人,有什麼條件?」勃生侯咬著牙說道。
「一切如古里舊事。」
「分底哈斯之地,一部分歸古里,一部分歸蒲甘,剩下的歸大王子,大王子只需向雲南稱臣,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
「別以為我不知道。」勃生侯說道:「她是為了他那個姦夫爭取時間,虞醒雖然大破韃子,但是想來損兵折將,一時間難以關注緬甸,她無非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讓緬甸混戰,等虞醒騰出手來。」
這其實就是緬甸很多人對貴州之戰的解讀。
當貴州之戰的結果傳來,緬甸一時失聲。整整好幾個月,各方諸侯的都老老實實的。
而時間一長,雲南對緬甸只有一些物資上的補充,礙於道路難行,甚至連物資補充都沒有多少。
整個緬甸只有,郭英傑部,呂金剛部,張舜卿部,已經緬甸降軍,加起來似乎有數萬人。但是緬甸降軍的可靠性,從來是打問號的。
這種情況下,很難不讓有別的猜想。
於是,虞醒雖勝猶敗,損失慘重,武力顧及緬甸的傳音,就傳得到處都是。
也正是這種傳言,助長了緬甸各路諸侯的野心。
「阿彌陀佛。」老僧說道:「殿下所言極是。」
「但是殿下真準備為底哈斯殿下之臣嗎?」
這就是紹夫人高明之處。
她將勃生侯算計的死死的。
她太清楚勃生侯的為人,野心勃勃,目空一切,志大才疏。決計不甘為人下。
勃生侯寧肯為虞醒之臣,也決計不願意為底哈斯之臣。他在虞醒手中,一點便宜也沒有占到,談不上心服口服,但也承認自己不如虞醒,但是底哈斯是他趕出蒲甘的手下敗將。
他咬牙切齒的手足兄弟,摯愛親朋。
在底哈斯麾下當臣子,他不僅僅從內心深處難以接受。同樣也擔心自己的將來的處境。
焉知,眼前的條件,不過是底哈斯的緩兵之計,將來會秋後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