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開工
虞醒對王四端說道:「這一件事情,四哥也要參與進來。」
王四端有些詫異:「使君,你讓我輪斧子砍人,不管殺誰?我都沒有一句話,但是這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虞醒雖然有些頭疼,依舊解釋:「四哥,你覺得,打仗到底是什麼?」
王四端打了一輩子仗了,對這一件事情最了解不過了。立即回答:「打仗就是殺人。」
虞醒追問:「那怎麼才能打贏仗。」
「將賞錢給足,不瞎指揮,上頭開戰了不跑,就能打贏。」王四端摸著自己的大鬍子沉思片刻,鄭重的說道。
虞醒愕然。
王四端說得不能說不對。
只要開戰之後,南宋高層能夠堅持到最後,寧肯戰死都不逃跑,不說打勝仗,就是打敗了,也不會太慘了。襄陽打了五年有餘,最後還是呂文德投降,在襄陽之後,每一次打,幾乎都有人先逃。
這才將舉國兵力葬送給蒙古。
王四端作為一個中下層將領,在自己的視角上,這個論斷,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這個高度,卻不是虞醒期望的高度,虞醒猶豫了一下:「四哥,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們以弱敵強,人盡其用,物盡其才。」
虞醒不懂打仗。
在打過上一戰後,心中對軍事上的領悟依然不深。
在他看來,軍事有兩個要點:組織模式,與傷害輸出。
組織模式,就是如何儘可能地將人員組織起來,這是一個管理學的問題,傷害輸出,就是具體的軍事技術的問題,就是如何殺死敵人。
這兩者缺一不可。
至於軍事是一門藝術?
在虞醒看來,那是文科生的囈語,只有什麼也不懂的人,才會將軍事神秘化。
王四端說道:「公子,我不懂這個,您說便是了。我服從命令。」
虞醒有些無奈,暗道:「也罷。」虞醒希望王四端成長起來,但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每一個男丁都必須準備上戰場,這一次修建水利工程,就是一次預演與訓練。」
「現在能讓芒部所有男丁都參與水利工程,將來就能組織他們上戰場就容易多了。」
「這不僅僅是修建水利,也是一次準軍事行動。」
「敦州軍上下,也要參與進來。」
王四端心中暗暗嘀咕:「這不是廂軍的事情。」
在宋代有很多廂軍,不負責打仗,卻專門營造水利還有其他事情。王四端心裡並不是太情願。卻敢拒絕虞醒。
只能說道:「我明白。」
虞醒心中暗道:「你其實不明白的。」
軍民聯合,既是出於現實的需要,又要充分地利用人力物力。但也隱藏著虞醒的希望。
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更好地建設軍隊。但是對著模本模仿還是懂的。模仿自然模仿最厲害的。
只是在這上面,虞醒不知道該怎麼給王四端,還有其他人解釋。
「或許,我其實也不是太明白的。」虞醒心中暗暗揣摩:「如何才能建設一支作風良好,能打勝仗的軍隊啊?」
很多事情,不能可能完全清楚了才去做。只要方向正確,就可以大膽上路了。
一邊做,一邊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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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之中,天氣晴朗。
在虞醒等人的監督督促之下。
所有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到這一次行動之中。
虞醒本部嫡系漢軍,全部參與,州府之中所有官員吏員也都參與之中,甚至芒部所有壯丁都出動了。
從天空俯視,群山之中,被河流衝出一道山谷,山谷中間,有一道淺淺的線條,細細看,才發現,這淺淺的線條,是人。
近萬男丁,排成一條線,掘土,打地基,修建三尺高的堤壩。在虞醒的組織安排之下,倒也沒有出什麼大事。大部分事情都由喬堅處理了。用不上虞醒。
畢竟這樣的小工程,比起中國古代歷史龐大的工程,簡直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唯一讓虞醒感到不舒服的事情,就是工具不太舒服。大量使用木頭工具,效率低下。
鐵質工具,並非沒有,總體上來說數量不多。畢竟,芒部當初上陣的武器,都是大雜燴,更不要說更不受重視的勞動工具了:土司不會親自下場勞動,他才不在乎下面得用什麼工具。
而且不僅僅是這裡的工具,虞醒還知道,州學之中缺少紙筆,缺少書籍,總之,各方面什麼都缺。
虞醒暗道:「這是一個問題。」
雖然虞醒已經竭力將這一件事情做到最好了。
並不是說,這一件事情對芒部百姓就沒有影響了。
這一次州學的學子也參與其中,做一些輕鬆的事情。畢竟十幾歲的孩子,在這個時代也是一個勞力了。
姜娃子腰間掛著,不管走到什麼地方都要掛著的長刀,靠在石頭上休息。營造雖然累,對於從小幫助家裡幹活的姜娃子,不算什麼。
「要我說,漢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身形微胖的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他要我們在這裡做的事情,根本就是白做工,這三尺的石頭牆,等下雨,洪水一衝,就會衝垮了。」
這個孩子姓龍,叫龍山子。
在芒部有姓的人,都是與土司有關係的。
龍山子家道早就中落了,否則,殺阿濟的時候,龍家也未必能倖免。但是總體上來說,龍家對虞醒的種種做法,是最不滿意的。
龍山子在家裡聽父親龍大山說,漢人壞了規矩,背棄的六祖的法度,奪了慕祖傳下來的芒部云云。他是對什麼漢人夷人都是炎黃子孫,最無感的人。
這一次被叫出來幹活,也是最牴觸的。
姜娃子說道:「使君說了,不會的。」
龍山子冷笑一聲:「他說不會就不會了?你就信他。」
姜娃子斜眼看龍山子:「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使君讓我讀書了。不信他,難道信你不成,你再有意見,我就要告訴夫人了。」
龍山子哪裡敢與張雲卿說這些,不要看他私下說這個,說那個,但是不要說在張雲卿面前了,就是在任何一個漢人面前,他都怕得很,不敢大聲說話。
龍山子很想說:「我才不稀罕讀書的。」
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知道,他其實是稀罕的。
最了解讀書重要性的,不是姜娃子這樣的人家,反而是如龍家這樣家道中落的人家。龍山子很清楚,他家裡的情況,如果不是虞醒辦了州學,他是萬萬不可能請人教他讀書的。
但是並不妨礙,他覺得芒部是他們的。而今卻不是了。
龍山子看向身邊的高大木訥的孩子:「呂安,你說,你什麼想法?」
呂安是與呂敢當有一些血緣關係的。不過呂安與阿濟之間也是有血緣關係的。龍山子覺得呂安與他都是有姓的人,覺得呂安會過來幫他說話。
呂安一愣,似乎從沉思之中驚醒:「什麼啊?」
龍山子與姜娃子,呂安這三個人是州學之中學習最好的三個人,很自然地抱團了。
姜娃子其實不想聊這個了,岔開話題:「呂安,你剛剛在想什麼?」
呂安說道:「我在想這個工程幾天能做完。」
姜娃子頓時來了興趣,他用樹枝在地面上寫寫畫畫,半日說道:「四天。」
呂安說道:「我覺得要五天。」
姜娃子與呂安就這一道數學應用題爭論起來,龍山子暗暗鄙視兩人,暗道:「都還是孩子,什麼都不懂,不懂漢人用心之險惡。」片刻之後,也忍不住加入討論之中。
事實證明,呂安算對了。
整個工程只用了五日就結束了。
工程結束之後。
虞醒沿著三尺高的堤壩細細看了一遍,也算是驗收了。
在虞醒看來,其實做得很粗糙。甚至他肉眼看見有很多縫隙。為了施工便利,虞醒對技術要求並不高,當地百姓一定能做到的。
這種粗糙,並不是技術不能達到,而是很多百姓其實,並沒有用心。
雖然在他的設計之下,水勢到這裡一定會慢的。泥沙會自動將縫隙給填平的。
粗糙點也沒有什麼。
只是,這反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民心未附。
一個人或許會隱藏自己的心思,但是一群人,卻是很難隱藏的。
聰明人會做偽裝,但是聰明人在人群之中,總是少數的。而藏不住的心思,很多時候都在自己的工作之中表現出來。沒錯,每一個在磨洋工的打工人,都在表達對老闆的鄙視。
不知道那些老闆人看不得看出來。但是虞醒看得出來。
想要讓收復民心,卻不一件容易的事情,虞醒知道這一件事情是急不得的。只是-----
「人心啊------」虞醒心中暗嘆,他其實也知道,大部分百姓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實惠不低頭:「只能等一場大雨了。希望這一場大雨之後,他們能有一些改變吧。」
虞醒算算時間,已經入夏了,天氣漸漸炎熱起來,雖然在深山之中,要比平地上清爽很多,但也感覺熱了,一場大雨,也應該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