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張道宗的心思
「蒲甘城內人心如何?如果與緬人再戰,考慮最危險的情況,蒲甘城能堅持多長時間?」
這是虞醒最關注的。
其實虞醒從不同渠道,得到過不同的答案。
每一個人的答案都是參考。
「臣不懂軍事,但是臣看得出來,蒲甘人心在漢。」
「紹夫人,深得蒲甘民心。郭使君,在蒲甘大刀闊斧,清理田畝,為將士與百姓授田。有緬兵數萬,可以為用。更有朝廷多次運輸兵器。蒲甘水網密布,可種水稻,蒲甘列代先王著力經營,有良田無數。臣在蒲甘,為蒲甘規划水渠十幾條。一旦工成,可為蒲甘開水田十幾萬頃。為朝廷糧袋子。」
「殿下,蒲甘萬不可有失。」
「臣冒昧請殿下,再征緬甸。」
張道宗雖然不在中樞了,但是他很清楚雲南的糧食問題。在張道宗看來,緬甸最重要的不是現在能有多少糧食產出,而是緬甸的生產糧食的潛力。
雲南雖然也有一些荒地,但是開墾空間,幾乎沒有了。而緬甸可就不一樣了。
緬甸所有大河幾乎都沒有大壩,都是天然河道。
或許有人不理解這是什麼概念。
種糧食最好的地方,其實是河邊,容易取水。水田的產量要比旱田高。但這也有一些問題,問題就是水火無情,一旦漲水,一季糧食就完了。
這就必須有治水需求。
而緬甸河流眾多,大部分河流都處於天然狀態,沒有人為的治理,只能說,這些河流兩側最好的水田都沒有開發出來。
一旦開發出來,糧食產量不要說翻幾倍,幾十倍都不是問題。
甚至有一個想法在張道宗內心中轉了幾個圈。
那就是遷都緬甸。
一方面可以避元朝之鋒芒,另外一方面從農業立國的角度來看,緬甸簡直要比雲南好無數倍。
說到底,在張道宗內心中,對虞醒的信心,還是有一丟丟不足。
虞醒說道:「緬甸的事情,暫且不論,先說眼前。」
緬甸的事情,虞醒心中已有計較。
但事有輕重,本末。
欲勝韃子,必以工業為主,農業為末。
而工業發展離不了雲南礦產。甚至現在財政已經離不開雲南礦業了。
雲南財政收入,金銀銅鐵等礦業以及附屬加工收入已經占了雲南財政八成以上,可以說沒有雲南礦業,單憑雲南其他稅收,不要說軍隊了,能將這中樞加地方官員養起來就不錯了。
緬甸的問題只能派在後面。
即便緬甸面臨的局面再危機也是一樣,必須理清內部問題之後,才能出兵。
大不了從江頭城出兵再打一次緬甸。
這一次比上一次的條件好多了。
「你知道,我召你過來做什麼?」
「臣大概猜到了,是滇池水利計劃嗎?」
「是,也不是。」虞醒說道:「滇池水利自然要修,但是不是當務之急,當務之急修繕是從紅河碼頭一直到昆明的道路,這一條路,我已經派人勘探數次了,你現在立即就任,以參政知事,工部尚書總領其事。這一科進士中,一半撥到你麾下。」
「最好能在半年之內完工。」
「錢糧,工具,人丁,各種物資,只要你說出來,我都答應。」
張道宗一愣,嘴角一絲苦笑。
暗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才推脫了段元朗,本以為擺脫了政治旋渦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虞醒給他來這一手。
這一科進士,他已經打聽過了,錄取千人。但是水平,真不好說什麼。大部分都是雲南本地人。當然了,真正辦事,其實不需要多大的學問,只要勤勉肯吃苦,又不傻。朝廷大多數事情是可以勝任的。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每一個人在做事的事情自己學了。
只是如此一來。
他張道宗,坐實了本土派首領的位置。
將來很多狂風暴雨都要吹到他頭上了。
張道宗能說什麼?他只能說道:「臣遵旨。」
虞醒能看出張道宗的心思,但是他也沒有辦法。
說得有算計,自然是有的。
就如之前所言,本土派必須在中樞有人。否則,雲南本地勢力在雲南政壇上沒有勢力,就很難讓雲南人歸心。
張道宗的參政知事,是怎麼來的?
每一個丞相背後都有自己的基本盤。
謝枋得能為丞相,代表著南宋遺臣。虞汲能為丞相代表是虞醒,是宗室。張道宗背後的勢力,被謝枋得強行洗盤了。本來張道宗就該出局了。被虞醒拉回來,新裝了一盤子。
否則,張道宗這個參政知事就保不住了。
虞醒知道張道宗不願意,但是他選來選去,張道宗是最好的人選。
虞醒對大興土木最擔心的問題是什麼?
是執行下去。
計劃再好,都是紙面的。執行下去只有稍稍有偏差,就很有可能哀鴻遍野。鬧出大事來。
但是虞醒預計,有偏差是絕對的。
這麼大的工程,估計動用各路壯丁,要超過百萬。土方量更是驚人。出事很正常,不出事才怪。即便後世這樣大工程,很多時候也出人命的。
問題是,如何避免小事變成大事?
虞醒想了很多辦法,在人事安排上就體現出來。
對於如此大工程,受益最大的,自然是虞醒。但更大的是雲南本地人。
只要這工程在,即便虞醒將來敗亡了,雲南百姓依然受益。就如同都江堰一樣。乃是千秋萬世之功。打通雲南內外交通。讓雲南不僅僅困守一隅。而真正施工的人,大多也是雲南本地人。
這就是為什麼虞醒要將新科進士中大多數雲南人加入工程組中了。
人情網絡誰都難免的。
這些新科進士是本地人,真要有家鄉父老求上門來,也不得不出面發聲。
從壞處看,很容易徇私枉法。
但從好處看,真要醞釀出什麼大事故,這就有一條非正式溝通渠道。
不知道,下面人都要成批餓死,上面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這些新科進士人微言輕,不安排一個大佬站台,他們的聲音很難傳到朝廷上。於是,虞醒選來選去,張道宗最合適。不僅僅張道宗有主持工程的經驗。更因為張道宗雖然是河北人,但是多年雲南為官,已經被雲南人看成自己人了。
「張先生。」虞醒說道:「我知道張先生不耐煩朝廷爭鬥。」
張道宗暗道:「我哪裡是不耐煩,我是怕。」
真的,當日謝枋得將他拿下的時候,他險些尿褲子。他覺得混這個圈子太危險了,太邪惡了。
「但而今,我手裡沒有人可用,只要張先生安排人手能代替先生。先生將來做什麼,我都一概批准。就請先生幫我一次。」
「殿下,此言當真?」張道宗說道。
「君無戲言。」
張道宗說道:「臣明白。」
他其實很明白,培養一個人虞醒認可的人。是很不容易的。
朝廷上能成為一方大佬,能力,資歷,手腕,心性,都必須是上上之選。他張道宗有今日,在昆明之戰後投降虞醒,並獻策覆滅段實,之後招降各地官員。這一系列功勞,這才造就了他今日。
想傾力培養一個這樣的人並不容易。
本質上就是他的政治接班人。
這需要幾年,乃至十幾年。
他依舊要這麼做,而且越快越好。因為他認清了一個現實。
那就是只要虞醒只有雲南這塊地盤,雲南本土派一定會被打壓的。
原因很簡單,虞醒自己都是外來人員,雲南本土派掌握軍政大權之後,他們必然清理外來派系,那時候,外來的漢王殿下何以自處?
本土派不能沒有,也絕不能強大。
很有被一茬茬的打壓,收割,扶持,再打壓,再收割,再扶持。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本土派大佬這個位置,看上實在太危險了。
張道宗內心之中立即有一個人選:「段元朗。」
虞醒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問問你的想法。」
「殿下請講。」
「這些年征戰,各級將領屢立功勳,爵制不立,不足以激勵將士。我前後令政事堂,樞密院,西海道上書言此事,你對此有什麼想法?也寫一封奏疏上奏吧。」
這一段時間,謝枋得用心在春闈上。
虞醒用心在少府上。
春闈結束之後,一直醞釀的事情,也要搬上議程了。那就是重立爵制。並對諸將一系列功勳進行封賞。連張萬也要從貴州歸來,參加這一次會議。
一旦爵制確定。
那麼,漢軍軍制的頂層設計也就完成了。
從底層將士如何訓練,到最高層將領如何封賞,這一套體系已經沒有空白了。當然了,虞醒也準備對軍功賞田這一件事情打幾個補丁。畢竟,貴州大捷的封賞,是有驚無險,如果再來一次貴州大捷。
虞醒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一件事情,是重中之重。
只要解決了根本制度性問題,漢軍才能繼續保持戰鬥力。
虞醒必須諮詢各方意見,平衡各方面的意見。
「是。」張道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