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新學之功
就是因為,這些工程機械設計出來固然需要物理學基礎,但是人還是能夠憑藉自己對生活的經驗認識,是觀察出其中妙處的。
陳宜中等人一一看過。
「殿下,這個輪子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為什麼不用石碾?」陳宜中說道:「石碾,豈不是也行。」
「且不說石碾能不能達成相同效果。」虞醒說道:「這偏振輪有兩大好處,第一個好處是方便製造。在製造的時候,固然有很多難點。」
「但只要製造出來,就能快速批量製造。」
後世壓路機能夠那麼大,是因為有動力系統推著。而現在只能靠人力,所以虞醒所畫的圖紙,這偏振輪比石碾大不了多少。
但是即便如此,這麼大的鑄鐵件,也是有一些技術問題的。需要細細研究。
但在虞醒看來,這不是問題。
石碾就需要石匠,一斧子一鑿子打磨出來。
不敢說經年之功,但也快不了。
而今大興土木,需要數量。生產這鐵碾子,總比石碾子快的多。
「另外還有轉運,這東西雖然是鐵的,但比石碾要輕,而且能拆卸,方便運輸。」
石碾子通體都是石頭,是實心的。沒有辦法拆卸。而偏振輪,卻是空心的。裡面偏振輪的配重也很重,但整體上卻要比石碾子輕。更能拆卸成為零件運輸。要想加快道路施工,就必須分段施工,只有一個工作面就太慢了。
如此一來,這些工程機械就要通過一些沒有修好的路面。
偏振輪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隨即虞醒會給他們展現了幾種設計。
快速搭建鐵索橋的幾種工具。
雲南地勢需要搭建橋樑的地方不要太多。每一座鐵索橋如果都費很長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面了。
而且虞醒對鐵廠所生產的鐵索,也不是太相信的。
所以要有一整套施工流程與措施。
總之,很多東西都要從頭開始。
幾乎是從零開始創造一整套施工檢驗等流程。
虞醒縱然自負才華,但在這上面也覺得頭大無比。
一個人的能力從來是有限的,特別是在這樣龐大的工程上。
一天下來。
虞醒忙得夠嗆就在少府工廠中休息了。
陳宜中等人也在一起休息。
「陳相,殿下萬金之軀,日理萬機,來這裡做這些工匠的事情做什麼?陳相不應該勸諫殿下------」
陳宜中一聽就知道這個人是新來的。
根本沒有看過,或者根本不信奉虞醒的《求道錄》。
在宋朝,這樣的事情,自然是非儒臣所務。
但是在虞醒體系之卻完全不一樣。
陳宜中說道:「你覺得做學問是用來做什麼?」
「這-----」總不能說做學問是為了當官,為了榮華富貴,升官發財的吧。
「修身養性,致君堯舜上。」
「修身養性能殺了韃子嗎?」
「致君堯舜,堯舜時有大洪水,請問先生,可否能如大禹一般理清山河,使眾流歸位?」
「不能。」
「殿下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如果學問不能有益於天下,那這學問就是小學問,只能治國平天下的學問,才是大學問,才是儒學。」
「尋章摘句,束手談心性,乃是天下有今日。」
「萬幸,天出一聖人,續漢統,延漢祚。決計不可令雲南的風氣再壞腐儒之手。」
「你說殿下所做有什麼不對,雲南之道路,你們也都看過,修好一條路,不僅僅能讓百姓安心出行,也能快速調動兵馬,甚至兵出西南,掃蕩群夷,籌備兵馬與韃子再戰天下。」
「而殿下每一處改進,都可能省幾十上百人工。」
「每多省一個人工,就能在同樣條件下,多修一點路,修路上的人少一點,種糧食的人就能多。各種物資都多,就能多徵召幾個士卒,直接影響到前線戰事。」
「這才是真正的煌煌天道。」
「儒門正統。」
「今後誰才說這樣的話,就請誰離開西南大學。」
「西南大學,是容不得此等人的。」
陳宜中自有丞相氣度,此刻眼睛只是一掃,所有人都不敢妄動,唯恐一個不小心,引起了誤會,那可就不好了。
陳宜中一直任由西南大學中爭論不斷,其實是不想強制壓制這些人信服虞醒的學問。
陳宜中很清楚,武力是不能讓所有人信服的。
甚至貿然干預,只會出現反效果。
但是他並不是沒有關注西南大學的爭論。
他一方面引導輿論,讓越來越多的人,在一次次爭論中明白虞醒的理念,即便不完全相信,也不會反對。畢竟大部分人也都知道,在哪個山頭就唱什麼歌。
承認虞醒這一套是有些道理,即便有些不滿,也知道該怎麼做。
另外一方面就摸清各人的底細。
此刻他依舊確信,不管是真信奉虞醒的學說,還是識時務也好,這樣的人能轉化都已經轉化完了。不能轉化的,也不可能轉化了。
自然要有雷霆手段清理了。
「那老朽告辭。」一個老者起身就走。
陳宜中微微頭疼。
這個人身份特殊。
他名孔沐,乃是南孔的人。
元滅宋之後,南北皆有衍聖公,就有了著名的南孔讓封。也就是南孔家主孔洙將爵位讓給了北孔,傳位佳話。
但是實際上算什麼佳話,無非是不得已而已。
南孔對大元朝的憤恨可想而知。
不僅僅是亡國之恨,有北孔在一天,南孔就只能沉淪下僚。他們豈能願意。這也是為什麼虞醒在雲南復起後,南孔立即派出人手。當然了,這個人現在在南孔族譜上,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孔沐來到雲南後,自然在西南大學逗留。他是決計不能接受虞醒的學說的。
原因很簡單,如果接受虞醒的求道錄。那麼孔子在什麼位置上?
孔沐橫豎看不見這裡面有孔子什麼位置?
孔子沒有地位,他孔家還能有什麼地方位?
這種根本利益衝突,是他萬萬不能動搖的地方。
所以才如此決然的離去。
陳宜中有些頭疼,如果是別人走了也就了。
但是孔家到底不一樣。
「孔兄,我上奏殿下,於昆明修建孔祠,無人主持,不知孔兄可否承擔此事?」
修建孔祠之事,在禮部待辦事務中。
前文說過,雲南當地漢文化與宋代有很深的文化斷層,當地最推崇的文人,居然是王羲之。縱然是虞醒也看不過。倒不是說王羲之的書法有什麼問題。
而是王羲之除卻書法之外,哪裡都問題?怎麼能作為萬世師表?
縱然儒學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也不得不承認,沒有其他學說能代替儒學來凝聚人心。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已經與中華文明緊緊的勾連在一起,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儒學的基礎上改革,而不是另起爐灶。
也就說不管虞醒新學是什麼樣子的,孔子也必須代替王羲之回到他的位置上,無非之只是至聖先師,而不是衍聖公。
孔沐沉默片刻,說道:「也好。」
孔沐來雲南,自然是有很的政治目的。自然不可能真一氣而去,而且他縱然走,又去什麼地方?
而且給孔子建廟,作為孔子的子孫自然責無旁貸。
「我倒要看看,雲南倒行逆施,會有一個什麼模樣。」孔沐心中暗道。
他從內心深處信奉孔孟之道,才是行之四海皆準,萬世不變之法度。虞醒這些所謂新學問,不過是權變之法。而今雲南似安實危,欲建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法。
但非常之法就非常之法。
等天下太平了,他們還是會將孔夫子的尊尊卑卑給搬出來的。
權變,權變,權且為變。
一旦天下太平,這種激烈的對抗不存在了。朝廷就將重心從對外征戰擴展,轉化到對內治理上,就會將綱常給搬出來。
對於這一點,孔沐非常有自信。
歷史早就說明了這一點。
「我只需等著便是,搶先站位。」孔沐暗道:「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且倚小樓,看他風雲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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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醒對身邊的事情,還是了如指掌的。
陳宜中做的事情,很快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虞醒抽了一天,召見西南大學眾人。
虞醒對著周圍西南大學的人說道:「士者,萬民之楷模。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而士者難辭其咎。固然,士者不僅僅要在修身養性,為萬民之表率,承擔天下重任,士亦當仁不讓。」
「否則,以何顏面承擔萬民之供養,天下之敬仰?」
人人平等的思想固然很對。
但是虞醒很清楚,他做不到。
人數越多,組織難度就越大。組織就越潰散,軍隊的勝負不在於人多,而在於組織嚴密,同樣政治上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不是人多就能戰勝人少,而是組織嚴密的一派,能戰勝組織潰散的一派。
從政治鬥爭上來看,似乎將每一個人都拉入一個政治集團中,但是實際上,很難有人將所有人納入一個政治派系中。即便有,這政治團體也必定上下分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