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阿合馬算帳

  第五章阿合馬算帳

  群臣等在宮中,迎接忽必烈,卻久久等不到。

  片刻之後,傳來消息,卻是陛下,直接去大都炮廠了。

  一行人面面相覷。

  丞相耶律鑄,說道:「大家去炮廠吧。」

  老丞相耶律鑄,乃是朝中老人。不倒翁。

  他是耶律楚才次子。

  混跡在蒙古人的核心圈,而耶律鑄這麼多年,數次罷相,數次復起,在中樞屹立不倒,是因為他在蒙哥死後,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他本來是蒙哥身邊的侍從,蒙哥死後,他是送葬人員之一。

  結果他不顧妻子,獨自一個逃離的送葬的隊伍,投奔了忽必烈。

  至於耶律鑄到底立下什麼功勞。似乎沒有明說。但是忽必烈要爭奪皇位。必須要爭取蒙古貴族集團的支持,而耶律鑄繼承了耶律楚才的人脈,在其中發揮了多少作用。

  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耶律鑄看似無權。似乎只是名義的百官之首。

  阿合馬的權勢極大,似乎百官只知道有阿合馬丞相,不知道有耶律丞相,但是耶律鑄與阿合馬都很清楚。

  幾年之後,耶律鑄七老八十,在朝廷上打瞌睡,那還是丞相。

  而阿合馬,就不知道何處去也。

  真金太子說道:「那就依老丞相的。」

  這種場合,阿合馬都沒有說話的份,只能站在人群之中,隨大流。

  只是還不等他們出門,就有聽人來報。陛下來了。

  片刻之後,忽必烈縱馬而至。

  一行人紛紛行禮不提。

  忽必烈交代一些事務,直接留下幾位重臣商議雲南之事。

  「阿術上報的情況,你們已經知道了吧,說說吧,雲南準備怎麼打。」忽必烈一開口就定了調子。

  雲南一定要打的。

  耶律鑄雖然百官之首,說道:「老臣老而昏聵。不知道此事該如何應對,還請陛下見諒。」

  忽必烈自然明白耶律鑄的心思。

  耶律鑄求去之心,其實很強。

  一方面是真老了。

  另外一方面,他瞧著現在的情況,大元中樞,非有一場大風暴不可。各方面斗得特別厲害,耶律鑄感覺有些鎮不住場面了。這是以求去。

  忽必烈用耶律鑄的目標就是讓他這個老臣還控制局面。

  阿合馬等色目人,與漢人斗得再厲害,有耶律鑄這個老臣兜底,也不至於壞了朝廷大事。

  耶律鑄到底是耶律楚才的次子,耶律楚才更是成吉思汗時期重臣。耶律鑄固然是契丹人,但是從派系劃分上來說,因為算蒙古元勛一派。不屬於漢人,更不屬於色目人。

  「朕沒有記錯的話,汪惟正是你女婿。」

  「正是。惟正喪命雲南。老臣也很痛心,但不敢以私廢公,臣向來不以軍略為長,不敢多言。」

  忽必烈轉頭看向真金太子,說道:「真金,你覺得該怎麼辦?」

  真金太子其實很明白忽必烈的想法,那就一定要打。但是真金太子粗粗算了一筆帳,就知道局面太難維持了。他遲疑了一下,說道:「雲南為我大元版圖,絕不能為宵小所占,兒臣覺得,一定要肅清寰宇,令天下歸一。但是----」

  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之前的話,都是場面話。

  但是之後,才是重點。

  真金太子也是一樣。

  「兒臣疏於用兵之道,卻也知道,糧足才能兵精。朝廷財賦之數。兒臣不清楚。還請父皇,詢問有司,看有司能否支撐起雲南戰事。」

  所謂之有司,不就是阿合馬。

  忽必烈說道:「阿合馬,聽見了沒有,問你的。」

  「奴婢惟陛下之命是從,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奴婢即便拼了這一條命,也會為陛下完成。」阿合馬出列跪地大聲說道。

  忽必烈知道阿合馬這是在委婉的拒絕。

  因為天下間,敢對忽必烈說『不』的人並不少。

  忽必烈治下寬宏,不管是降臣,還是叛將。只要有用,都能大度容之。有人勸諫,也很少因言殺人。

  但是阿合馬是沒有權力對忽必烈說「不」。

  不僅僅是阿合馬的出身,還有阿合馬的使命。

  阿合馬很清楚,他就是為忽必烈背鍋的。當天下人受不了他的時候,忽必烈會用他的人頭來解天下民怨,但是阿合馬明知道這個命運,也不能不做。

  不做,現在就要死。

  從一個奴隸到權傾天下,無所不有。甚至在享受到,忽必烈未必有他多。

  已經夠了。

  從這個定位上說,忽必烈要做什麼,阿合馬只能執行,哪怕是要他的命。

  只是阿合馬很清楚,這一件事情是萬萬做不得的。大元朝廷的虧空太厲害。最重要的其實並不是雲南的虧空,而是伐南宋的一筆爛帳。雲南之戰的已經花費了一百多萬貫中統鈔。

  而今再組織一場伐雲南之戰。軍費估計要更多。

  阿合馬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印鈔。

  但是阿合馬心理很清楚,中統鈔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步了。他用了不知道多少手段維持鈔值,但是中統鈔依舊在一點點的貶值。

  這其實還好了。

  阿合馬感覺,中統鈔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一個不小心,就不是現在緩慢貶值,而是崩潰。

  阿合馬各種手段都用盡了,在越發越多的中統鈔面前,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現在打雲南,很可能就是壓死駱駝最後一根稻草。

  阿合馬只能說「拼死。」其實是暗示忽必烈,這個時候打雲南,就是要他的命。

  阿合馬對忽必烈來說還是很有用的。

  如阿合馬這樣,有能力,又聽話,又願意背鍋的下屬,也是很稀有的。

  死了一個阿合馬,再找一個合心意的,也不是太容易的。

  忽必烈說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起來,好好說話。」

  「你覺得,重建荊湖行省軍隊,需要多少錢,對了,浙江軍就不用重建了。」

  范文虎手中的南宋降軍,一古腦葬送了,對忽必烈來說,或許是這一場大戰中,唯一的好處了。他自然不會重建了。只會從北方抽調部分軍隊,鎮守江南。

  忽必烈對南宋降臣,對宋元爭霸時期的降級以求,如對劉整。即便劉整與蒙古將領起了衝突,也毫不猶豫站劉整這裡。信重之極。

  到現在之前下令,南人不得任總管。一步步肢解新附軍。

  而今幾乎完成對南宋遺留政治力量的打壓。

  范文虎部的下場,僅僅是一個縮影。歷史上范文虎征日時,僅以身免。是同樣的道理。

  「即便如此最少十萬軍隊。從各部抽調骨幹,在荊湖收民田,屯田。各種軍器,花費恐怕在百萬貫以上。」阿合馬說道。

  「而且這樣的軍隊,一兩年內,恐怕是難以作戰的。」

  縱然從其他地方抽一員大將坐鎮,比如阿術,讓阿術調自己的老底子去荊湖,也不可能抽調一空。蓋因阿術的老底子相當一部分在伯顏麾下,對抗海都。

  以老帶新,也是需要編練新軍的。

  至於從其他地方裁剪兵額。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裁軍,蒙古人這種體制怎麼裁軍?

  「如果打雲南?」

  「臣估計也要一兩百萬貫。」

  「你知道大都炮廠嗎?」

  「知道。」

  「大都炮廠,一門火炮需要多錢?」

  阿合馬說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

  「郭守敬,就在外面,你去問問。」

  阿合馬答應一聲,立即走出大殿,與郭守敬商談片刻,進來說道:「臣已經知道了。如果按郭守敬的說法,一門銅炮,需要銅五百斤,精鋼五十斤,以及各種其他原材料,僅僅計算這些。」

  「而今銅價,一貫半一斤,五百斤,需要七百五十貫,再加上其他材料,運輸人工費用。」

  「大抵是千貫得一炮。」

  「而且這還是現在的銅價,如果陛下要大舉鑄炮,臣擔心,銅價還會上漲。」

  忽必烈微微皺眉。

  他知道這銅炮的價格不便宜,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麼貴。

  如果按照這個價格,一百門炮,可不就是十萬貫之多?

  而且,大元天下之大,一百門炮豈能夠?區區雲南就有一百門之多,不說伐雲南所需火炮,西域所需火炮,甚至忽必烈有意在大都建立一支火炮軍隊。

  忽必烈忍不住想,虞醒是如何造這麼多炮?

  卻不知道,虞醒從原材料到製造,一手包辦。將價格壓得極低,本質上,僅僅計算人工費用就行了。而且他送給虞醒這麼多俘虜,加入開礦事業中,這個價格能夠更低。

  而宋代產銅就非常有限,蓋因宋代產銅的地區,已經沒有什麼富礦了。

  到了元代,治理粗狂,對銅礦也沒有進行國家開採。

  元代每年產銅多少?忽必烈也不知道。

  這種完全市場行為,從市場上大概採購銅,造成銅價高漲,一千貫一門炮,未必能打得住。

  「撥一百萬貫,我要造一千門火炮。」忽必烈不去思考其中緣由,直接下命令道:「能不能做到。」

  阿合馬說道:「陛下,撥一百萬貫,臣能做到。但是提供造炮的銅,恐怕不能。而製造一事,更是看郭大人怎麼說,非臣可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