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西進
張萬非常明白。
韃子軍中不乏善於水戰的人。
他們缺少的僅僅是船隻。
從後方運輸船隻到貴州,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而在貴州當地打造船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貴州地形所限制。
清水河可通航的河道也不過幾十里,在其他地方修建船隻,要面對漢軍水軍的襲擊,再遠的地方修建船隻,運不到這一段河道來。
但是清水寨依山傍水,是水運節點,這裡是有船的。
一旦有船。再加上有經驗的水手與水兵。就能立即形成戰鬥力。
貴州城就會面對新的威脅。
張萬判斷很準確。
很快清水河上第一次水戰開始。
雙方船隻都不大。也都不是專門的戰船。都是用貨船改建的。而清水河畢竟不是大江大河,雙方迴旋的餘地也不大。
打得都是硬實力。
船與船相接,弓弩相及,跳幫廝殺。
很快張萬就放棄了水上爭鋒。
沒有必要,也打不過。
在清水寨失陷之後,水路後勤線已經斷絕了。水路對貴州城的重要性大大降低。
另外,虞醒本質上沒有專職的水軍。
只是臨時讓戰兵上船而已。仗著有船欺負沒有船的元軍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與在大江大河上歷練過的元朝水軍交鋒,問題還是很大。
很不划算。
張萬一算自己手頭的兵力,就知道不能將兵力消耗在這上面。
只能放棄水路。
只是阿里海牙好不容易抓住一個突破口。豈能輕易放棄了。
於是,阿里海牙指揮船隊直撲浮橋。
要截斷貴州雙城之間聯繫。
將貴州雙城分割成南北城。
而這也是張萬決計不能放低的。
於是圍繞著一道窄窄的浮橋。雙方毫不退讓,反覆爭奪。
阿里海牙派船隊從上游順流而下,焚燒浮橋,而張萬第一次使用火炮轟擊船隊。並且為了保存實力,將浮橋上的木板拆除了。只留下,幾十根長長的鐵鎖。
等需要軍隊調動的時候。
再鋪上木板,迅速調動。
至此張萬能做都做了。
「我只剩一次出擊的機會了。」
局面越發不利,張萬所想越不是如何防守,而是如何進攻。
但是他很情況,在阿里海牙這樣的老將麾下,就不要想占什麼便宜。即便出擊,也定然是一場硬仗。這一戰下來,他麾下將士不知道要折損多少。
根本不可能有再戰之力。
「必須用再最關鍵的時候。」
「這個時候是什麼時候?」
張萬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就是虞醒已經從緬甸回來了。
現在消息斷絕,但是並不擔心,因為虞醒在。
他要做的就是磨礪爪牙,等待時機,驚天一擊。
等待虞醒給他創造這個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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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海牙此刻就在船上,看著兩城夾河而立,遠遠看幾十道鐵鏈,就好像一抹青煙。看不真切。
而貴州雙城外圍更有兩道數十里長的高牆。
大概一兩里就有一處營寨。
就這樣有大概有五六萬人馬分布在兩道防線之上。
如一道鐵鎖,將貴州雙城給封死在裡面了。
而盡水道斷絕。
貴州城更是進退不成。似乎已經成擒。
「張萬的確是棘手。」阿里海牙說道:「這個人真沉得住氣。」
阿里海牙一直等著張萬瘋狂反撲。
但沒有。
張萬看似步步退縮。在外人看來,或許是因為張萬膽怯。但是阿里海牙卻嗅到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是在面對守襄陽的呂文德,守揚州的李庭芝身上。
堅韌不拔,知道什麼仗該打。什麼仗不該打。
「不過是縮頭烏龜。畏懼大帥虎威。」范文虎賠笑道。
「不,知可戰則戰,不可戰則守,就是一員合格的將領。張萬有名將之姿。」阿里海牙說道:「不要看張萬現在縮起來,一旦我露出破綻,定然會狠狠咬我一口。」
他忍不住感嘆:「南朝人才何其多?有虎豹,奈何用豬狗?」
這是阿里海牙的真實感嘆,南宋從來不是沒有人才。縱然文天祥是在南宋正規軍全部打沒了,興義兵。也打過不少勝仗。如果一開始給文天祥歷練的機會。未必在余階,孟珙之下。
而今這張萬。在阿里海牙看來,當年不過一裨將,而今統率數萬大軍,也很得力嗎?
當初他對陣那些人,什麼范文虎,夏貴,都是些什麼東西。
范文虎只能賠笑。
不去想,他是阿里海牙口中的虎豹,還是豬狗。
他都習慣了。
蒙古人大多性格直,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敬佩勇士。
對於戰死的將軍,誓死不降的人。給予人格上的尊重。並不毫不留情的殺掉。但是,對於投降的人,雖然給虞高官厚祿,但本質上看不上。
范文虎作為賈似道的親信,從來沒有什麼上佳的戰績,因為攀附賈似道,一躍成為大將。
而後望風送款,這等人物。如果不是麾下有十幾萬南宋降軍,更是幫助大元朝統治東南,往大都源源不斷地送財貨。如何能保住而今的位置。
阿里海牙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以武勇舉薦為忽必烈的怯薛。然後受到忽必烈的賞識,一場場勝仗有今日之地位。讓他這樣的人能看得上范文虎這樣的人才是奇怪。
而阿里海牙並不是個例。
范文虎別的能力不去說,臉皮之厚,讓人嘆為觀止。反正笑罵由人,好官我為之。
「傳令,除卻鎖城各軍與水軍,封鎖貴州城。隨我西征。」
在貴州城下遲滯了三個多月的大軍,緩緩的向西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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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城中。
楊邦憲有些坐不住了。
他找來田景仁,將貴州城下戰報遞給了他。說道:「田兄,我聽你的,一直在彌留之際,這一彌留都三個月了。傻子都知道不對,我已經聽說了。韃子派人勾連我下面的人。再加上這個消息。我估計不管我真彌留還是假彌留,下面的人都當我真死了。」
「你說,我們是不是選錯了?」
田景仁說道:「錯了嗎?」
「你之前覺得,貴州之戰能打成這個樣子?」
楊邦憲沉默。
他搖搖頭。
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他父親楊文就在余階麾下為將,與張珏都是故交。
宋元之戰,對於一座城池的爭奪,三個月其實並不長,真要說起來,襄陽城前後打了小十年。四川很多城池爭奪戰,那也是動輒數月年余。很多城池都不是打下來的,而是困得城中糧食物資消耗完才打下來的。
而雲南虞醒不是南宋朝廷。
至於南宋滅國之後,元朝對內對外戰事,何嘗在一處遷延這麼長時間。
要知道,元朝面對所有敵人,打得最頑強最慘烈的戰事,都是與南宋打的。
不管將來如何,現在貴州戰場上的情況。已經與宋元戰場相近了。
這足夠讓楊邦憲震驚。
「只是,不管雲南打得怎麼樣?戰場趨勢很明顯,貴州鎖城,阿里海牙西進,我不覺得,雲南能造成第二個貴州城來。」
「即便能,這樣長期消耗下去。勝負還用說嗎?」
「以一隅敵天下,如何能不敗?」
「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不是我們?是你。」田景仁非常淡然。說道:「我田家的情況,你已經很明白了。田家上下幾十萬人。全部轉運糧草,累死的,被打死的。不知道有多少。」
「這一場大戰勝負如何。我田家都不存在了。」
「我沒得選。」
「韃子既然做了初一,我就做十五。」
「你如果後悔了,將我人頭送給阿里海牙便是了,無須多言。」
田景仁平靜之下,蘊藏著巨大的悲哀。
糧草從水路運輸到鎮遠城,從鎮遠城一路運送到貴州城,這是需要大量人員轉運的。
或許在阿里海牙盤算之下,讓田家轉運是成本最低的辦法。田家是本地人。不需要從湖廣抓壯丁。田家新降之人,在上面也沒有什麼人脈,即便被壓榨狠了,也無處叫喚。
甚至在阿里海牙心中,適當削弱田家的實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阿里海牙這樣想,下面的人自然是層層加碼。
田家百姓骨血都耗費在這山道之上。
貴州道路難行。大規模物資轉運,對雲南是一個問題,對元朝也是一個問題。特別是越深入向西。這個問題就越大。
正如田景仁所言,不管戰事如此。田家都已經被轉運糧草這個鈍刀子給放血放死了。
他已經不想挽救田家了。
因為沒救了。
只想報仇。
甚至後悔,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當初痛痛快快戰上一場,將能撤的殘兵敗將撤到雲南去。
「田兄節哀。」楊邦憲不是沒有想過投奔韃子。
正如他說的,他都彌留三四個月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遁詞了。
阿里海牙沒有拆穿,無非是不想節外生枝,再與雲南大戰的時候,另外開闢一方戰場,只要播州楊氏老老實實,阿里海牙也就裝糊塗。
畢竟,播州這地方。易守難攻,而且楊家根深蒂固,想打敗容易,但是想連根拔起,卻是非常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