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雲南隱憂

  第九十八章雲南隱憂

  虞醒微微皺眉。

  不得不承認,這不是一個小工程。

  但是不得不下大本錢。

  「不過,請殿下放心,蜀中山城,我瞭然於心。今石門道險於蜀道,只需修山城三五座,卡死要害之地,我保證,縱然韃子百萬而來,也頓兵城下。」

  「而且四川疲弊,錢糧絕少。難興大兵。」

  「只是,雲南之憂,恐怕不在此處。」

  自從余階修山城以抗蒙古。

  半個世紀來,蒙古人在其他方向,狂飆突進。但是在四川,只能一座座城池的啃,反覆爭奪。

  如果不是劉整等叛將,四川還能堅持更長的時間。

  山城防禦體系,用蒙哥的血,證明了自己的成功。

  張萬在此地複製這個系統。虞醒相信,除卻耗費錢糧多一些,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憂在何處?」

  「在東。」張萬說道:「憂在,楊,宋,田,岑,農,五姓。」

  「播州楊邦憲,水東宋隆濟,思州田景仁,右江岑從毅,廣南儂士貴。」

  「此五姓,皆當地土著,擁眾數十萬,跨數縣之地。於群山之中,各有道路以通雲南。」

  「而兩廣,湖南都是人煙稠密,兵糧容易籌集的地方。」

  「韃子再來攻。兵必以此進。」

  「必徵調五姓人馬,為前鋒。」

  「此方是雲南之大患。」

  虞醒聽了,暗自思量。

  播州乃是遵義,水東是貴州。思州是銅仁鎮遠等地。

  右江是指後世百色,田東等地。

  廣南是指與越南相鄰一帶。

  這五家土地連接起來,那就是從遵義一直到大海了。

  固然,這五家並不能代表所有土著。各地土著各有地盤,但都在這五家之下了。

  僅僅這五家聯合起來,出兵十萬未必不能。

  最重要的是。

  這些土兵,都是善於在山地之中作戰。不會有水土不服,也不會有騎兵施展不出來的窘境。

  「如此說來。此戰之先,就是對於這五家的爭奪了。」

  虞醒說道。

  「殿下所言極是。我們第一步,必須先發致人,上兵伐謀,其下伐交。必須想辦法讓這五家站在我們這邊。」張萬也附和道:「只是-----」

  張萬可比謝枋得清醒多了。

  知道,這絕非言語可以說服的。

  其實這些土司存在,本質上就是宋朝當初放棄經營西南。並想要與大理形成一道緩衝地帶。

  在大理這邊,就是烏蠻三十七部。

  在宋朝這邊,就是這些土司。

  雙方共同的意願,造成了而今的局面。

  而這道緩衝帶,也成為了蒙古人進攻雲南的阻礙。

  對於這些大土司來說,他們最想做的事情,其實就是讓蒙古忽視他們。

  他們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

  蒙古人對地方管理其實很鬆的。

  這些人在地方上,與大理段氏差不多。只要按時繳納一些賦稅,聽元朝號令,出兵打仗。其他的事情都不怎麼管。

  而今卻成為雲南與元朝之間,必爭之地。

  他們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旦反應過來,估計比虞醒還慌。

  「舍利畏大師,你怎麼看?」

  「水東宋氏,臣素知之,可以遊說。」舍利畏說道。

  「播州楊氏,思州田氏,臣皆有舊,可以一試。」謝枋得說道。

  「那右江岑氏,廣南農氏?」

  兩人不說話,很顯然不熟悉,不了解。

  虞醒心中一動,「或許有一個人了解。傳馬復。」

  片刻之後,馬復進來。

  馬復包了半個頭,渾身上下鼻青臉腫。

  當日一戰,他也是從馬上摔下來。

  騎兵是這一戰損失最大,一戰下來,折損一千多匹馬。心疼得楊承澤肝疼。

  恨不得當日他戰死了,多留一些戰馬。

  「你從廣西而來,可了解岑從毅與農士貴?」

  馬復聽了岑從毅,臉色鐵青,「殿下,岑從毅乃是無恥之徒。德祐元年,阿里海牙仙桂林,因為傷亡慘重。他將俘虜全部-----」馬復臉色漲紅,努力保持平靜,但是依舊渾身繃緊,甚至有一絲鮮血從繃帶中滲透出來。他的傷口崩開了。「坑殺。」

  「阿里海牙當時請各地土司去看,岑從毅當時就跪了。」

  「為韃子鷹犬,廣西無數兄弟都是在岑家手中。」

  「殿下,我------」馬復看著虞醒,他很想說,他想請一支兵馬,殺回廣西,報仇雪恨。

  只是他是知道而今的情況,雲南固然一戰大勝,但是自守都難,根本不可能分兵出廣西。

  滿腔憤怒無從出,忍不住以拳砸在桌子上,拳頭出血。

  「你做什麼?」張萬訓斥道:「殿下面前,如此無禮。」

  「末將知罪。」馬復立即行禮謝罪。

  虞醒擺擺手,「不算什麼,只是馬復,你要報仇雪恨,這很好。只是你要記住,不要讓感情左右你,才是成為一個將領最基本要求。越想報仇,就越要忍,越要冷靜。你明白嗎?」

  虞醒對馬復的仇恨感同身受。

  只是想要報仇,必須壓得住,忍得住,才有報仇的可能,否則就是徒徒送死而已。

  「末將明白。」馬復行禮。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誰能真做到的。最少馬復是做不到。

  「那儂士貴?你了解嗎?」

  「儂家從來不老實。」馬復說道:「至於其他的就不了解,打交道少。」

  「的確如此。」謝枋得對朝廷掌故了如指掌。自然說出儂家的光輝歷史。

  儂家可是當地大族,源遠流長。就是狄青平定儂智高的那個儂。

  甚至在平定儂智高后,也沒有將儂家一網打盡,岑家的領地,就是宋朝特別分割了儂智高的領地。

  現在的儂家是當初儂家中忠於大宋朝廷的後人。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老實。

  與安南勾勾搭搭的。甚至一邊向安南朝貢,一邊向大宋朝貢,儼然是兩屬之臣了。

  「如此說來。」虞醒總結道:「宋家,田家,楊家,可以說,岑家,儂家不可說。」

  「另外,萬萬不能忘記了安南陳家。」

  「這是頭等大事。」

  與韃子下一場大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在虞醒看來,自然是越晚越好。但是現在就要準備。

  虞醒決計不能讓大戰在雲南境內打響。

  「李叔叔。」

  李鶴說道:「臣在。」

  「這一件事情交給你,你派人去打個前站。試探一下情況。」

  這種外交接觸,萬萬急不得的。

  先看看對方願不願談,然後才是談條件。

  「不知道李輔叔在安南談得怎麼樣了?」虞醒暗道。

  事關糧食。安南是另外一個外交重點。

  應對韃子未來的整體戰略就此定下來了。

  虞醒就要回昆明了。

  只要處理好昆明的事情,練好內功。才是擊敗韃子的關鍵。

  而今這些布置,不過是防禦性的。

  一想起昆明。虞醒立即想起了張雲卿,以及張雲卿肚子裡的孩子。

  頓時歸心似箭。

  「前線戰事如此緊急,不知道嚇著雲卿沒有,孩子的情況怎麼樣?」

  無數念頭紛雜。

  虞醒越發心急。

  「殿下------」一個人求見。

  虞醒一看,是姜娃子。

  「姜娃子,不,現在叫姜成。姜成,你有什麼事情嗎?」

  此刻的姜娃子與當年野地跑得山娃子一點也不像了。整個人一身甲冑穿得整整齊齊,連手腕,頭盔,肩膀上的系帶都一絲不苟。雖然身形還有一些單薄。但眼睛之中,有一種堅毅之色。

  嘴唇上還有一些細軟的絨毛,但是眼神之中以及褪去了孩子的天真。

  是大人了。

  「殿下,」姜成一板一眼的行禮說道:「臣請為新凌霄關守將。」

  「為什麼?」

  姜成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掏出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布包,雙手遞給了虞醒。

  虞醒打開,只一眼就看出的封面上,「冉家兵法」四個字,是冉智的筆跡。

  緩緩打開,上面如何為山城選址,要注意山勢,水源,向陽與否,交通,道路等要素。下面還有四川八柱八十三堡的圖樣,但是這並不是冉智的筆跡。但是後面有大量章節,寫如何守住山城。如何在山上種地,如何在石頭縫裡種各種棗樹,以及其他可以吃的植物。並且攻守戰法,都是以凌霄城舉例的。

  這些都是冉智的筆跡。

  「這,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是冉將軍給我的。」姜成緩緩的將當日的事情告訴了虞醒。

  「奢將軍,我應該叫冉將軍老師。但是不敢,怕冉將軍不高興,不敢亂認,但是我覺得冉將軍給我這個,就是要我為天下守城。我想做凌霄關守將。請老師成全。」

  這一聲老師,讓虞醒想起在芒部,七星山抽空給他們上課的時候。

  好多人都不在了。

  「好。」虞醒語氣忽然溫柔起來。「凌霄關守將是你了。」

  「請殿下放心,除非韃子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否則決計不可能攻破凌霄關。」

  恍惚間,虞醒似乎看見冉智,耳邊再次傳來冉智的話。

  「請殿下放心,我在凌霄峰就在。」

  虞醒拍著姜成,說道:「你今後可以稱呼冉智老師。我批准的。」

  滾滾長江水,是流不盡的英雄血。

  千年前流不盡,千年後亦流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