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陸良之戰
這是段實萬萬沒有想到的。
陸良城中,守軍不多,最多數千。城外數萬大軍,旗幟重重,營寨累累,號稱十萬之眾,一般人也看不出問題的。
這樣大軍之下,居然第一戰就敢反擊,以攻對攻。
更讓段實吃驚的是,他防備敵襲的軍隊與敵軍交戰不過一會兒功夫,居然敗了下來。
「鳴金。」段實很理智下達了命令。今天第一次進攻暫停。
攻城的時候,安排軍隊防備敵人出城作戰,是每一個將領都會做的。因為如果不這樣做,敵人軍城門中衝出來,側擊攻城部隊。攻城部隊就會處於城牆上,與身後兩面夾擊的情況。
一定會傷亡慘重的。
「是我輕敵了。」
「城中守將,不好對付。」
「是張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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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看向下面白色浪潮緩緩退卻是郭英傑。
如果讓郭英傑自己選擇,他其實不想守陸良城。
這種前哨戰,很重要,但屬於吃力不討好,苦戰惡戰都是你,等大軍反攻,取得勝利的時候,就沒有你的事情了。
以郭英傑的性子,他怎麼肯做這樣的事情。
只是很多時候,不是他不願意做就能不做的。
張萬部眾已經與虞醒的部眾融為一體了。張萬的影響力固然在,但是沒有虞醒的命令,已經不能擅自調到軍隊了。
而郭英傑的舊部,依舊是唯郭英傑之命是從。
虞醒不動手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怕引起誤會。不願意搞出什麼激變來。
安排郭英傑來守陸良城,就是陽謀。
一打仗,就有損失,有功勞。有功勞的授田,有損失補充新兵。時間一長,郭英傑憑什麼掌控軍隊啊?
早就被滲透了。
陸良城看似重要,但其實是最前沿的防線。真正防線是在陸良城東北方向山口防線,張萬就在那裡坐鎮,雙方相距十幾里。段實不拔掉陸良城,是不可能抵達山口防線。
郭英傑的判斷一點也沒有錯。
就是決戰之前的消耗戰。
「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打好了。」
郭英傑在虞醒團體之中,雖然不是核心人物,但卻覺得很自在。
是的,虞醒對他的很多手段,就是陽謀。
但是韃子對新附軍鄙視,卻是深入骨髓的。特別是四川原宋軍的地位是相當不好的。
畢竟宋元鏖戰四十多年,就四川打得最苦,最難。大都很多人對四川百姓都有深深的厭惡。以至於,四川行省建立都有反覆,一度隸屬於甘陝行省下面。
雲南都能獨立建省,大四川不能獨立建省,就能看出來,大都對四川的厭惡與壓制。
郭英傑不能說沒有能力。真是無能之輩,早就在殘酷的戰爭中淘汰了。
但是在元朝只能給汪惟明當狗。
沒有人願意給人當狗。
越有本事的人越是如此。
郭英傑給人當狗的時候,豈能不憋屈,殺汪惟明這一件事情上,如此乾脆,未必沒有這個原因。
而在虞醒這裡。
卻完全不一樣。
虞醒對郭英傑的種種手段,是在壓制打壓了,甚至可以說吞併消耗了。但是對於郭英傑這個人,虞醒還是尊重的。
並不是說虞醒喜歡郭英傑的為人。
而是虞醒覺得,現在郭英傑是同事。必要的人格尊重是要有的。
否則不利於團結。
是對一個人的尊重。
即便這樣,郭英傑的感覺就非常好。
這一段時間,郭英傑不僅僅感受到虞醒領導下的所謂大宋雲南路蒸蒸日上,新政推行,各種授田,下面將士一個個嗷嗷地想要打仗。郭英傑更是看到虞醒上層的團結,與不同於韃子的政治氣氛。
他敢肯定,他只要不犯什麼原則性的大錯,將來即便被拿下了,大抵如舍利畏一樣,安度餘生,甚至還能享有富貴。
而韃子政治氣氛是什麼樣?
這樣說,成吉思汗到元順帝,權力順利交接,沒有出現流血的,屈指可數。而且是流得是黃金家族的血。
只要被牽連的人,更是數以萬計。
黃金家族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在元朝政治生態之中,猶如草芥一般的南人了。
即便他沒有殺了汪惟明,在大元生態體系之中,牽連到某件事情中,從而罷官是大概率事件。
而對於某些人,罷官,不過老子回家休息幾年,比如鞏昌汪家,這樣的漢人軍侯。對於有些人來說,沒有了官職,就沒有了保護傘,就是死亡倒計時。
比如郭英傑。
更不要說郭英傑已經沒有選擇權了。
「真希望郡王,有一日能龍升九五。」
之前的郭英傑從來沒有這個想法,他僅僅想要活下去,不覺得虞醒能有什麼大發展。
而今卻忽然覺得,似乎有那一點點的希望。
於是郭英傑更要有所作為,在虞醒團體內往上爬。
而這一切,就必須先證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郭英傑對虞醒的忠誠的。
郭英傑是很清楚自己的前科,在宋元之間反覆橫跳,怎麼可能讓人輕易相信。
所以,這一戰一定要大好。一定要證明自己。
也一定要消耗自己的實力。想辦法打散自己的小團體,融入虞醒的大團體之內。
這才能被當做自己人。
成為自己人之後,才有未來的一切。
「這一戰,越慘烈越好。」
忠誠必須用血來證明,不僅僅是敵人的血,也有自己人的血。
如此一來,陸良之戰,就打得分外血腥。
郭英傑對於守城還是有一套的。即便城池矮小,也沒有什麼問題。
而段實在吃虧之後,也不敢掉以輕心。
分兵三面猛攻。
一時間戰場上,弓矢如雨,鼓聲如雷,寸白軍掀起一波波白色的浪潮,拍擊在城牆之上,各種攻城器械,輪番出場,卻都打出血色的浪花。在陸良這座小城折戟。
這純粹的硬實力的碰撞。
沒有一點僥倖。
「父親,」段實的兒子段福說道:「這樣打下去,即便拔了此城,也傷亡慘重。不管是家中兒郎傷亡太多,還是其他各軍傷亡太多,都會有怨言的。」
段實說道:「你覺得該怎麼辦?」
段福說道:「以孩兒的想法,應該截斷南盤江,水淹陸良城。」
段實搖搖頭說道:「這樣工程量太大了。也太慢了。」
從地理上來看,南盤江從曲靖衝破山口來到陸良城外,是有高度落差的。上游建壩,水淹陸良城,是完全有可能,也可以辦到的。
但是這樣的工程非幾個月不可。
「父親,你覺得,今日一戰,可以速勝嗎?」
段實沉默。
數日的鏖戰,死傷將士數以千計,區區一座小城都攻之不下,如果這樣一路打過去,遇見的問題只會更多。
速戰速決的想法,已經破產了。
「父親,我覺得賽大人正是看到了這個局面,才讓父親領兵,一旦頓兵不前,賽大人向朝廷稟報,會說是誰的問題?」
「我的問題。」段實心中暗道。
不過,這話卻沒有說給兒子聽。
「這本來就是我的問題。」段實說道:「好了。就按你安排的辦法去做。對了,做的時候正大光明一點,讓城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的。」
「父親高明。」
這是心理戰,螻蟻尚且偷生,況且人乎?
很多將士或許能在困境之中堅持,但是他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話,還能堅持嗎?
不管是瓦解陸良城中的軍心士氣,還是逼他們出城作戰,對戰局都有極大的改善。
要比段福傻乎乎地等水淹城,要好得多。
「對了,你多帶一些人去做,防備賊人的援軍。」
「圍點打援。孩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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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良城外一座山坡之上。
一個少年將領帶著三五個伴當,藏在山頂,眺望整個戰場。
看見下面元軍開始修建堤壩,更看見了周圍隱隱約約隱藏著一些大軍。
「不好,這是在誘敵。」
少年姓馬復,祖籍宕昌。叔父死於四川戰場,曾與張珏並肩戰場,父親前不久戰死廣西。他本與父親一起在橫江寨。當時被韃子圍困數月,食已盡。
父親對韃子喊話,說要投降。讓他們送來糧食,吃完就投降。
馬復當時就反對,被父親關了起來。
等韃子送上酒肉,飽餐一頓後,父親讓馬復與幾個少年藏於山下,他與寨中其他老軍將火藥堆積在一起,引燃。
一聲巨響。
什麼都不存在了。
韃子上來沒有詳細檢查,看了看也就走了。
馬復才與幾個夥伴從藏身之地出來,在火藥爆炸之處祭拜之後,天下之大,也不知道何處可去。自然不可能給韃子當順民,只要躲入深山之中。
他們幾個人都是將門出身,從小習武。在深山之中,也足以謀生。
有一人下山採購,忽然聽人說起,什麼大宋雲南郡王虞醒云云,立即去打聽,得知虞醒種種。大喜過望。
馬復與韃子仇深如海,但是他只會打打殺殺,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會。與韃子作對?他真不會。
最多殺幾個官吏,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啊?
此刻他終於有了目標,就是投奔雲南郡王。
去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