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叔侄兩人
李裕孫簡直無地自容,小心拉著李輔叔的衣角。
李輔叔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著李裕孫:「你怎麼了?」
李裕孫剛剛的精氣神不見了。
他此刻終於知道,一向愛護晚輩的爺爺,為什麼將小叔趕出家門,實在是受不了了。
「有這樣的叔叔,還是讓我死吧。太丟人了。」
虞醒卻從李輔叔身上感受到其他東西。
非常之人,要麼有非常之能,要麼是聳人聽聞,想要引起注意。
李輔叔是哪一種?
虞醒偏向是前一種。
畢竟,一般浪蕩子,都是依靠家族的。一旦家族崩潰了,這種家族寄生蟲,就狼狽不堪。甚至連生計都沒有。
看李輔叔衣著,還是一副富貴公子哥的打扮。就知道這個人有能力。
因為人的衣服更代表經濟實力,在元宋易代,家族崩潰的情況下,李輔叔的生活水平並沒有下滑,他依靠的是什麼?而且很明顯,在李裕孫與李輔叔之間,主導者是李輔叔。
哪裡李輔叔憑什麼?
「那多少合適?」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李輔叔說道:「我不要錢,我想與殿下做一門大生意。我聽聞殿下有鐵,我要了,有多少要多少,就在水西交易,用糧食換。」
李輔叔在糧食這兩個字上面加了重音。
趙立為之一愣。
他看向虞醒默默搖頭。
虞醒也相信,這一件事情並不是趙老爺子泄露的。
老爺子知道輕重緩急。
那只能是李輔叔猜到的。
此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很多情報都可以通過公開的渠道分析出來,而李輔叔在曲靖數日,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分析出曲靖的糧食比較緊張,也不是一件難事。
而且賣糧食這個舉動,也很難談得上惡意。
「此事好說。只是我不明白,李兄來此,就是做生意嗎?」虞醒問道。
「我說過,我最鄙視儒家,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才不在乎子孫後代,但是,大丈夫在世,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老爺子於我有生養之恩,老爺子的仇我不會不報的。但是報仇,不代表要投奔郡王你。」
虞醒對李輔叔越發感興趣了。
「我明白,當今之世,君擇臣,臣亦擇君。」
「你不明白。我李輔叔,此生不為臣。」李輔叔說道:「你打韃子,我幫你,我估計你最缺糧食,恰好我又辦法給你搞一批,也有人缺少兵器。能給韃子添堵,我自然千方百計去做。」
「至於,南面稱臣?」
「抱歉,我沒有低人一等的癖好。」
「大膽,」趙立怒了,「你父親聽見你現在的話,非打死你不可。」
「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你們聖人說的,我自然遵守了,所以這麼多年我才沒有被打死。」
趙立與李芾有過幾面之緣,此刻忽然覺得,李芾如果沒有殉國,此早被這個小子氣死。
「好,這筆生意我做了。」虞醒越發欣賞李輔叔。
很多人覺得宋儒思想保守封建,其實不然,理學在宋代大部分時間,都不是主流。甚至一度被打成禁學,宋代各種思潮很泛濫。各方面很開放自由。
總體上來說,南宋比北宋保守多了。但總體上,還是比明清開放的。
李輔叔這樣離經叛道之人,每代都有。只是不會寫在史書之中。
而且李輔叔背後的話,也讓虞醒重視。
誰需要大量鐵器,需要來他這裡買啊。
要知道,鐵在大宋兵不是什麼稀罕玩意。也就是蠻荒部落中,還算稀缺,在中原根本不算什麼。
自然是正規渠道搞不定鐵的人。
什麼人在正規渠道中搞不定鐵?
自然與官府作對的人?
再聯想李芾鎮守湖南,李家在湖南應該有關係網的。李輔叔浪蕩的江湖。又是什麼樣的江湖啊?
虞醒很想與南宋境內的反抗勢力搭上線。
崖山行朝雖然不在了,但大宋遺忠還沒有死絕。不管想拉攏這些人為虞醒所用,還是聯合一起搞事,分散韃子的注意力。都是非常重要的。
李輔叔暗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
李輔叔不臣服虞醒,本質上是不看好虞醒,不,李輔叔是不看好所有反元勢力。
因為他很清楚元朝的強大。
知道元朝的強大,就不報仇了嗎?
自然不。
李輔叔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持之以恆,不懈努力的給元朝添亂子,反正這年頭,大部分百姓生活在生死線上,造反的人每年都有,不過規模大小而已。
他要做的就是給予幫助,但不將自己而陷進去。
他才不會像那個傻侄子的一樣。
李輔叔不介意給虞醒一些提醒:「就在水西境內交易,從湖南水運直接到水西東邊交易,水西不是也臣服於你。那就方便多了。」
虞醒頓時明白。
李輔叔是在提醒,韃子可能進軍的方向。
從湖南沿著沅江逆流而上,可以水路運輸後勤,在貴州以東轉上岸,過貴州到普定,也就不遠了。
從理論上,這一條路線,要比被虞醒大肆破壞過的石門道要好走多了。
而且四川民力財力,在多年拉鋸之下,早就枯竭了。難以支撐大規模戰事。而湖廣雖然新定,卻是南宋舊地,比大元朝大部分地方都繁華。可以支撐大軍。
虞醒說道:「可以,不過我有一事相求。」
「郡王請講。」
「我想派人跟你一起去見見兵器的買家。」虞醒有些意味深長:「不知可否?」
如果是尋常商人,買家賣家見面,中間商吃什麼利潤。而李輔叔卻哈哈一笑,大有孺子可教也的感覺,「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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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醒安排李輔叔休息,安排李裕孫作為王四端的助手。
李裕孫果然顯示出不一般的幹才,將樞密院的架子搭建起來,將各種事務辦理的井井有條。與王四端分工合作。各種細務,李裕孫負責,下面將領士卒鬧事,不滿意這個白面書生的時候,就該王四端出場了。
王四端什麼也不需要做,往哪裡一坐。大部分將領就不敢高聲說話了。
虞醒麾下大部分將領都是王四端訓練出來了,甚至在訓練場上踹過他們的屁股。即便其他派系的人,也不敢在王四端面前放肆,最多讓自己家老大來溝通。
他們兩人配合很好,樞密院就開始緩慢的運作,對軍隊施加影響力了。
且不說這些。
虞醒將李鶴叫過來。
「李叔,最近手臂怎麼樣?」
李鶴在曲靖城一戰,手臂幾乎殘廢,之後又跟隨他轉戰四川,傷勢進一步加重。以至於不能屈折,這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算是好多了。看起來與正常人的手差不多了。
但是這一次是真正不能抓取重物了。
「早好了。」李鶴自然隨口說道:「公子,有什麼事情要我辦?」
虞醒看出來李鶴身體沒有大好。但是這一件事情,除卻李鶴之外,其他人他都不放心。
「事情是這樣的。」虞醒將李輔叔的情況以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李叔,我派了很多人在貴州山野之中,監視幾條大路,如果韃子來攻,我會在數日之內得到消息,但是想來,這一件事情還是不夠。」
「你此去湖廣,做三件事情。」
「第一三個月內完成第一批糧食與鐵器的貿易。」
「第二聯絡湖廣,乃是其他地方的反元勢力。」
「第三,盯住韃子湖廣方面的軍隊,一旦有了舉動,最快速度報給我知,讓我提前有一個準備。」
「明白。」李鶴興奮的說道:「保證完成任務。」
「不過,李叔要答應我一個條件。」虞醒說道:「我身邊的老人,已經走了好幾個人。我與雲卿都不希望李叔你出事。所以,答應我。在外面能不動手,就不動手,而今曲靖雖小,但是三五敢死之士,卻是有的。你讓年輕人動手便是了。」
李鶴心中暖暖的,說道:「好。我從此之後,不再出劍了。」
虞醒安排李鶴任務之後。
他沉吟好久,派人將阿七叫過來。
詢問阿七的功課。
這一兩月,事務繁忙,虞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詢問阿七功課了。
阿七自己並沒有攜帶,密密麻麻做了好多筆記。
如何打造攻城器械,回回炮,工程車,等等?
如何製造黑火藥,等等。
如何冶鐵,如何製造水泥。等等。
如何種植蘑菇?
如何製造原木長弓等等
等等等。
虞醒根本沒有時間系統的給阿七講,只能做什麼,就給阿七講什麼。而阿七講這些內容都一一記錄下來,並整理成冊,然後中間夾滿了自己的批註與問題。
還是不同墨色的。
有的條目下面,更是寫了很多不同的想法,是不同時期對同一件事情隨著學習加深,有了不同的領悟。
有的需要寫得太多,更是夾了好幾張紙進去。
這筆記讓虞醒想到當年在大學裡的學生們。也讓虞醒對阿七多了一些信心。
「阿七,有一件關乎生死存亡的事情,要交給你去做。你敢應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