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下何處可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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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祥興元年,元至元十五年。

  四川,瀘州。

  天子在廣,天下沉淪。

  大宋四百年天下,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一輛馬車顛簸的幾乎要散架,後面追擊的馬蹄聲卻窮追不捨。

  「咻咻-----」數根長箭破空而來,射在車廂上,箭尾上刻著蒙古字:怯薛。

  幾根長箭射穿車廂。

  車廂中,三十多歲面色溫柔的女人死死抱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孩子別怕,娘在-----」

  「砰------」

  長箭透過車廂直接射在女人背上。

  話還沒有說完,鮮血就從她嘴裡噴了出來。

  大片鮮紅的血,撞進少年的眼睛之中,鋒利如刀刺入腦海中。

  難以言語的情緒衝進少年的腦海中,讓少年似乎在瞬間捅破了什麼屏障。

  呆傻的眼神醒轉。

  而後少年看著婦人,眼神悲憤,大喊:「娘-------」

  女人瞳孔之中綻放出驚喜,用最後的力氣微笑,說道:「虞醒------」

  「咻------」

  又一支箭。

  一根帶血的箭頭,從女人胸前刺出,直愣愣的指向少年。

  有東西從他內心深處迸射出來。

  我是虞醒,大宋虞允文五世孫虞醒,

  也是二十一世紀青年科學家虞醒。

  兩個都是我。

  我甦醒了。

  前世今生的記憶融合在一起。

  前世是中國最天才的科學家。卻也是一個沒有娘的孩子,父親對他殘酷之極,除卻讓他成為一個科研機器之外,沒有別的要求。

  他特別渴望母親的懷抱。

  今世的他,似乎是因為轉世的原因。變成一個傻子。

  卻能得到母親最無私的愛。

  無數畫面在這一刻湧現出來:

  十八年來,母親照顧他的一切,在他心頭流轉:

  「少夫人,這個孩子是一個傻子。將來長大了也是累贅,要不-----」

  「不,他是我兒子,不管什麼樣子都是我兒子,即便是一個傻子,我養他一輩子。」一個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

  「醒兒,醒兒,我給你取名醒兒,你將來一定會清醒過來的。娘相信你。」

  「呃呃-----」

  「兒子,來,跟著娘念,人之初,性本善。」

  「呃呃-----」

  「兒子,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呃呃-----」

  語氣悵然:「你應該問,為什麼一一得一,一二能得二啊?」

  「少夫人,你這樣做一點用都沒有的。」

  「我知道,多謝姨奶關心了。」

  「兒子,別管別人怎麼說,娘相信你,你一定能好好活著的。」

  「呃呃-----」

  「不好了,大公子跟隨李庭芝李制置使救援襄陽城,在襄陽城外被蒙古人擊潰,大公子當場戰死了。」

  「少夫人,你兒子是一個傻子,你如何守得住這家業,不如改嫁我吧,將來生個小娃,也能養你這個傻兒子。」

  「傖啷」的拔刀之聲,說道:「我虞家自從虞忠肅公之後,世代忠良,蜀中誰人不知,豈是爾輩可以輕辱的。」

  「兒子,拿刀打他們。」

  「呃呃----」稀里嘩啦的砸東西聲。

  「瘋子,瘋子。」一群人狼狽的走了。

  一個溫暖的身體一下子抱住了他:「娘錯了。娘錯了,娘不該讓你習文,應該讓你習武。你在學武上有天賦,會打壞人。」

  「呃呃-----」

  「好,娘答應你,給你請師傅,長大後為爹爹報仇。建功立業,光耀門楣。」

  「呃呃-----」

  「好吧。娘知道你,你不光耀門楣,好好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夫人,公子心智未開,用不了太複雜的招數,我覺得,用斧頭最好。」

  「好,能學武就好。」

  從此無數個日夜,這個女人都溫柔的哄他練斧。

  「寶寶,乖。來,向這裡劈,對就這樣。」

  「呃呃-----」

  無數回憶等定格在她曾經無數次說過的話:「什麼時候能聽你叫我一聲娘啊。娘就死了也閉眼了。」

  他前世無數次渴望的母愛,剛剛得到,就這樣失去了。

  所有的溫暖,都在此刻定格,瞬息之間,化為冰冷的恨意。

  虞醒抱著仿佛活著母親,忍不住大喊道:「娘,娘,我叫你娘了。-------」

  馬車顛簸的停了下來。

  一個絡腮鬍子往馬車裡探頭,見眼前一幕,不由一驚,叫道:「夫人?」

  他見慣生死,只一眼就看出來。夫人已經死了。

  隨即又看向虞醒,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公子?」

  虞醒沉浸對失去母親的痛苦之中。對外面的反應充耳不聞。

  最後幾個侍衛也圍過來了。最小的一個侍衛說道:「王四哥,夫人已經不在了,公子是個傻的。我們自尋出路吧。」

  絡腮鬍子王四哥是虞家的護衛統領,也是虞醒的武藝老師。精於用斧。

  他微微搖頭:「阿七,做人不能不講良心,往日夫人對我們如何,你不是不知道。」

  「縱然小公子是一個傻的。我們也要救他一救,至於其餘的-----」

  說到這裡,王四哥也猶豫了。

  而今天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豈能不明白。

  他是當年戰陣上與蒙古人廝殺過的。決計不想做韃子的順民。

  但是不做順民,又能做什麼?

  天下何處可逃秦?

  他知道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什麼地方,更不要說照顧一個傻子了。只是讓他放棄公子,實在是又違自己的良心。

  只能先看眼前了。

  王四哥抓住虞醒的手,「公子,夫人只是睡著了,留夫人在這裡睡覺。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好不好。」

  王四哥為人魯直,鬍子拉碴,此刻學婦人哄小孩子的語氣,直令人發笑。

  王四哥的手觸動虞醒的身體,將虞醒從悲傷之中驚醒過來。他很明白,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報仇。

  「娘,你等著。」虞醒面色堅毅,下定決心,暗道:「不會讓傷害你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王師傅。」虞醒轉過頭,雙眼通紅,看著王四哥。:「我們走也可以,必須要安葬好母親。」

  王四哥大吃一驚,抓住虞醒的手,好像觸電一般,縮了回來:「你,你這是------」

  「我醒了。」虞醒感受到心中撕裂般的痛,回憶起,母親給他起「醒。」這個名字,更是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王四哥與其他幾個護衛,雖甲冑齊全,全副武裝。見狀頓覺悚然。雙眼之中滿是驚恐。

  只疑鬼神之事。

  刀槍可殺不了鬼。

  虞醒看他們的樣子,頓時明白,須給他們一個讓他們信服的解釋。他心思急轉,有了主意:「老祖知道,天下將有大難,就從小將我帶在身邊,教導了十幾年,這才讓我回來。」

  王四哥有些懷疑,又帶著崇敬說道:「公子,您說的老祖是虞忠肅公嗎?」

  「正是。」虞醒說道。

  王四哥心中並不是完全相信,不過,虞允文出將入相,乃是南宋第一人也。

  主席更說過:「偉哉虞公,千古一人。」

  提起他的名頭,不由得別人不相信。

  王四哥這才鬆了一口氣:「公子,不是我等棄夫人於不顧,而是韃子騎兵就在後面。」

  「我們甩不開多久的。現在立即棄馬逃入山中。才有一線生機。」

  「實在是沒有時間安葬夫人了。」

  「想來夫人在天有靈,也是贊同這個意見,夫人最看重的是:公子你活下去!」

  「還請公子不要辜負夫人慈母之心。」

  虞醒沒有反駁,微微抬頭,不讓眼淚流出來,眼中更是殺意充盈,斬釘截鐵問道:「逃入深山之中,韃子就不追了嗎?」

  所有人沉默。

  天下都是韃子的,即便今日韃子不追了,將來未必不會遇見。但是又能如何啊?

  天下何處可逃元?

  虞醒將一柄長劍撿起來,「躲是躲不掉的。必須殺了追兵。四哥也是當年戰場上的英豪----」

  虞醒本來滿臉血絲的眼睛,頓時有一絲赤紅。一想到此生沒有聽到他親聲叫過一聲:「娘」的母親。虞醒一手按住劍而起,殺意騰騰。

  「----而今怕了嗎?」

  王四哥微微握拳,手背上青筋崩起,胸中波濤洶湧,口中平靜無比:

  「公子,不用激將,打仗從不能意氣用事,韃子騎兵很棘手的。」

  「如果能殺,不用公子說話,我已經動手了。而今不動手,是我不敢殺?是沒有勝算。」

  「我不怕死,就怕死沒有價值。」

  虞醒目光一閃,世界在他面前抽離了色彩。

  這是前世虞醒的看家本領。能抽離世界感情色彩,以最理性的角度去思考。

  回到了那種絕對理性的世界之中。前世積累的無數知識形成的資料庫,轟然而動,無數與眼前的事情相關的信息,都又黑白色的信息流匯集成海,碰撞在一起,無數信息,碰撞,重組,形成無數可行性方案,虞醒的思維,更是以光速順著這些可行性方案,跑了一遍。

  忽然虞醒眼前一亮,腦海中一條通路跑通了:「我有一計,請四哥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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