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敲完在門口等了許久,可卻遲遲不見人來開門。
這哥倆兒對視一眼,心說這是咋了?
三一禮數向來周全,今兒這接待的是都逃崗了麼?
忽的察覺上方的光線一黯,好似雲朵遮住了日頭。
二人抬頭一瞧,頓時瞭然。
哦,原來是看景兒去了。
只見上方……約莫是三一門後山的正上空位置。
此刻乳白色的雲霞不斷匯聚,擰成一片吸積盤狀的旋渦,大逾千百丈,將整個亢龍峰都遮蓋過去。
如此天象,顯然不是自然氣候所致,必是有人做法。
而看這份誇張的規模,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
這時山門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弟子探出頭來,一看是二人頓時作揖賠罪:
「呦!不好意思,讓兩位師兄晾著了,快快請進!」
「呵呵,師弟客氣了。」
寒暄了兩句,這哥倆兒就被領進了山門。
也並未在前山逗遛,徑直穿過中庭往後山而去。
來到後山,發現三一門人大都在這裡聚集,顯然也是被這奇景所吸引。
一個個貓腰弓背,大口喘著粗氣,好似剛跑了五萬米似的。
二人初時疑惑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
仰頭望天,俱是搖頭讚嘆不已。
此時離得更近了,那頭頂異象便來得更加震撼人心。
只見上方雲霞猶在不斷壯大,那吸積盤的邊緣儘是祥瑞紫氣。
源源不斷的靈氣潮汐從天際八方向著頭頂上方不斷聚集。
正處於旋渦下方的,正是許知秋常常閉關的那座洞府。
二人也學著深吸一口氣,靈氣竟以肉眼可見的形態往鼻孔里鑽。
「這……」
二人只感覺渾身輕飄飄的,暢快的仿佛九竅貫通。
平日吐納修行也好,做法運功也罷,從來未有感受過如此高濃度的天地元氣。
可如今卻能肆意吞吐,正好比三餐都苦無著落的要飯花子,突然被安排到了高檔美食城,若不趕緊大快朵頤一頓,簡直對不起自己的腸胃。
他們這些修行人自然是忙著「灌飯」,某些人卻另有事忙。
只見山洞外圍,四下里氣氛靈秀,蓊蔚洇潤,高漲的靈氣濃度不免招惹些蜂蝶蟲鳥。
小娃娃巫不負舉著個長杆兒的笊籬來回奔跑,卻是在那捕蜻蜓玩兒。
而天狐小白則懶散的趴在一旁不遠的石桌上,以她的修為,自然不屑於去與小輩們爭著吞吐那些靈氣。
她時不時望著洞口,眼中沉悶憂鬱,小娃娃經過她身旁絆了個跤她也不理,似有心事。
「王兄你看!」
忽的李不遲喊了出來,王睜眼一看,卻見是下雨了。
高濃度的靈氣與雲霧作用,化作渺渺雨滴落下。
淅瀝瀝——
受靈雨澆灌,自然造化開始顯露玄奇。
只見四周,有著鬆軟泥土的地面開始生出花朵細草。
短短數十個呼吸,花草生長到極限,便又由盛轉衰,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敗落,然後花草再生,再敗落……如此循環往復。
「這、這實在是……」
如此宏偉雄奇,如此撥弄造化,二人震驚得不知如何開口。
「啊!」
忽的李不遲又是一聲大叫。
眼前一層略顯模糊的半透明的法界,以山洞為中心擴散開來,轉眼間已經逼至眼前。
看看周圍三一弟子不為所動,二人也就任那法界觸碰包裹。
王悲風伸手去摸,感覺好似把手插入了溫水之中。
那隻手緊跟著竟發生一陣扭曲畸變,筋骨皮膜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拉扯的感覺。
二人有心運功抗衡,可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簡單。
氣力真元順著被扭曲的肢體暢通無阻的運行下去,偏偏收不到絲毫扭曲對抗的感覺。
這就更加無法理解了!
難道,是空間本身發生了形變麼?
察覺到二人慌張,一旁有三一弟子提醒:
「兩位師兄莫怕,這也是師父運轉玄功所致,並無害的。」
此時,那法界已將二人完全包裹,縱目望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人體、地面、石桌、花草,甚至雨滴。
法界內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從根本上喪失了「剛性」被時而拉長或縮短。
人體固然不能長時間承受這種拉扯感覺,於是有的逆生薄弱的三一弟子們便向後退出法界範圍。
卻是一個個面露不甘和遺憾,如若不然,這本是個鍛鍊肉身的好機會。
王李二人更加忍不了,跟著退到外圍。
王問起一旁的人:
「敢問許師爺……這是又神功大進了麼?」
「應該是吧。」
被問那弟子一邊回答著,一邊止不住的挺起胸脯,滿臉自豪得意。
「自從他老人家三天前出關後,每逢運功,就時常變得如此了。」
忽的這時,那法界開始收縮。
上方的雨勢也逐漸小了,天穹上方那好似吸積盤的靈氣旋渦也開始緩緩散去。
「師父收功了!」
————————
「原來如此……」
山洞中,許知秋緩緩睜開雙眼。
那股使得空間發生輕微畸變的力場,在他眉間不斷旋轉收縮,最後化作一個扭曲的奇點消失不見。
他蹙起眉頭,
總覺得……有股難以言說的不適感。
「這股受天地排斥、與萬物疏離的脫節感……按那天帝所描述,這便是『自損天人』的副作用麼?」
「如同反覆撾折鐵絲會造成金屬疲勞甚至斷裂,過而自損,便會跌落天人境界,甚至遭受天誅。」
這老天爺咋還跟女朋友一樣矯情呢?
這些天來,他以自身所學加上五卷天書,進入天心狀態梳理參悟,藉此開發自身的天人潛能。
想不到瞎子摸象,居然大有收穫。
天人三途、無量、造化、宇空……
有一個簡單的邏輯問題,那就是一個人只能走一條路。
而自己這個天人,卻像是對這三種天人道途皆有涉獵。
他一雙腿,似乎同時走了三條路。
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為何單單自己這麼得天獨厚?
後來經過他苦思冥想,終於得出了原因。
問題恐怕出在他的功法根基之上。
首先,逆生身融天地,既占據無量之數,也可聚散隨心。
加上風后可衍生七十二候之變化,這又更占了「造化」二字,而且其中亂金柝以及八門搬運,也多少涉及宇空範疇……
如此「腳踏三條船」,簡直像是命中注定那般巧合。
當然,雖是三法同修,
但這其中強弱也是有明顯差別的。
首先他身上無量境的特徵明顯更為突出,大大超出了其餘兩種。
恐怕是由於他這幾十年來,一直將逆生作為本命主修功法,所造成的根基差異。
「時不我待啊。」
「自損」作為天人初境,實則屬於一種隱患狀態。
當務之急,是要儘快脫離這種處境,至少要達到「不惑」境,方能將天人三道運轉如意,再無後顧之憂。
不過,這又得耗費多少時日?
偏偏眼下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抬眼掃去,看向那杆靠牆壁邊的玄黑大纛。
「據那帝俊所言,這『蒼生跡』中蘊含人道願力,應當能助我快速進階。」
又轉動清眸,目光穿透過丈許後的石壁,看到了聯盟派來的王李二人。
「另外,還有些事兒得趁早做了,比如天狐、比如那巫女玲瓏……」
…………
許知秋會見了王李二人,對最近聯盟的進展有了了解。
「你爹不愧是掌柜的出身,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事情辦成這樣,也算是夠麻利了。」
許知秋對王子服不吝誇讚。
「不麻利不行啊師爺。」
王悲風臉上陪著苦笑:
「現如今正道都談得差不多了,還剩下魔教的鬼王宗和萬毒門兩大門閥,談了幾次還沒談妥。」
許知秋似是早有所料,點頭道:
「正常,那鬼王與老毒神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物,想要謀求更多的利益,也是為了戰後的處境考慮,這無可厚非。」
此戰人間若敗,那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可若是人間戰勝,戰後的魔教勢必更加勢微,屆時又該處於何等位置?這就耐人尋味了。
「對了,西北的蠻荒聖殿怎麼說?」
王悲風聞言頗為苦惱:
「那些魔教現存的老古董得到消息後就一直緊閉門庭,一直搭不上線兒,我爹罵他們是一群幾百年不出世的冢中枯骨,把卵子都縮沒了。」
許知秋冷笑:「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我看他們也不是養家的料!」
一旁的李不遲眼前一亮,遲疑道:
「那要不……您老上去踹踹門兒?」
許搖頭:「我倒沒閒工夫和他們浪費,不妨給他們遞個話兒:想當逃兵可以,事後被清算打臉的時候可別喊疼。」
王李二人相視一眼,都覺得這樣很合適。
王接著道:
「還有,那鬼王宗提出一個有些過分的要求,我爹初時嚴詞拒絕,可後來卻又覺得或有可為之處,因一時拿不定主意遂要我一定請您給定個章程。」
「哦?說來聽聽。」
「那鬼王提出想要聯盟出人出力,幫他們捕捉四靈,成就四靈血陣。」
「四靈?」許知秋聽著心裡隱約有了點數了。
這些年鬼王又是惦記夔牛又是惦記黃鳥的,現在看來,果然沒憋好屁。
「據他所說,此為一套上古奇陣,以『黃鳥』、『夔牛』、『饕餮』、『燭龍』四大上古神獸為祭,借伏龍鼎召喚出上古修羅降臨人間,所向披靡。」
「這樣啊。」
許知秋陷入了琢磨。
若那「四靈血陣」果真有那般強橫,或可充當一名天人級戰力。
屆時戰端一起,所帶來的積極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但說到底,此事無疑是作孽。
若放在清平時代,自然不會容許他胡作非為。
可當下的背景,很多觸及底線的事都有了突破的餘地。
是事急從權,遷就利害?
還是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若是出於個人性格,許知秋肯定會選擇後者。
可眼下,他畢竟無法替天下人做決定。
「許師爺,您意下如何?」王悲風追問。
許嘆了口氣,
「這件事,你們拿主意吧。」
「是。」
————————
王李二人走後,許知秋往桌上擺出了一張棋盤,並把棋盤上兩個「炮」單摘了出來。
說起這兩門炮,其中一門就是青雲門的萬劍一。
誅仙劍陣名震天下,十多年前他就領教過了。
若能解開全部的七脈天機印,其威力必然驚天動地,屆時或可充當一名天人級戰力。
但誅仙劍陣有個缺點,那就是只能在青雲山脈施展,換個地方就不靈了。
不過這畢竟是技術方面的問題,未必沒有解決之道。
除此之外……
許知秋的目光落在另一門炮上,這門炮是那巫女玲瓏。
其所掌握的《八凶玄火法陣》同樣不凡。
若能召喚出八荒火龍,其威力估計不輸誅仙劍陣。
這便也能充當一位天人級戰力。
不過,關於那玲瓏的身份……
想到玲瓏,便不禁又想起天狐。
雖無陣法可持,可單拎出來也是個大宗師級別的高手。
南疆巫族追到根兒上,與神裔中九黎、太昊兩脈沾親帶故。
還有天狐小白,據那天帝所說,天狐一族本就是神裔中烈山一脈的分支。
若放到以前,許知秋也不至於那麼多顧忌猜疑。
可眼下背景不同了。
一旦戰事起,無論是巫女玲瓏所統領的南疆巫民,還是小白當家的天狐一族,客觀上都會面臨選擇。
畢竟,這事關整個族群的命運。
與之相比,個人之間的友誼關係,實在微不足道。
許知秋不敢賭,可又實在不願意放棄這兩個戰力。
「可是在想姑奶奶我的事?」
話音落,天狐小白就輕飄飄走了進來。
對於側近之人,許知秋向來不習慣拐彎抹角。
於是把自己的擔憂明明白白和她說了。
小白聞言並不意外,卻道:
「關於此事,我倒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
「聯姻。」小白目光閃閃。
許知秋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對呀!非常時刻非常做法!「
「你天狐一族現在人丁單薄,讓那些個化形的狐狸精都和人族通婚,這樣咱們不就結成利益共同體了麼?」
詎料那小白卻是一副古怪眼神看著他。
接著這位向來大膽狂放的天狐,居然當著許的面開始扭捏起來,雙頰逐漸蒙上一絲粉紅:
「那麼麻煩乾乾什麼,咱倆通婚……豈不省事?」
許知秋都聽懵了,雙眼皮眨了眨:
「那你不二婚了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