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辮子

  酒鬼難得沒有喝酒,倒了碗茶。

  「他爹活著的時候,把好妹許配給他,也好有個靠山。」瘸子說完猶豫了一下,「可現在我剩下一條腿,這世道又這麼亂…」

  聽他這麼說,酒鬼嘆了口氣,端碗喝了口茶,不發一言。

  「再說那孩子一沒手藝,二沒本事,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叫好妹跟著他受罪?」瘸子再次開口道。

  酒鬼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到底還是一個字都沒說。

  瘸子把話說完就走了,他本也沒想聽酒鬼的建議,就是找這麼個機會,把話說清楚而已。主意,他自己早已拿好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瘸子對孩哥說道:「明天把馬拉出去遛遛,好妹,你跟著一起去。」

  「我不跟他去。」捧著碗喝湯的好妹當即拒絕。

  瘸子瞪眼叫了一聲好妹,堅持讓她一道去。

  回了柴房,孩哥問道:「哥,你明早去嗎?」

  已經躺下的夏想回道:「不去,我明天不舒服。」

  一夜無話。

  隔天前晌,

  孩哥和好妹出門遛馬。

  家裡只留了燒水煮馬肉的瘸子和「遊手好閒」的夏想。給膛子添了把柴的瘸子問道:「滿娃,你以後是怎麼打算的?」

  夏想笑道:「叔,完成了師父的遺願,我就出去闖蕩。」

  瘸子被噎了一下,不再說話,專心燒火。

  遛馬得到鎮外,馬才能撒開了跑。

  牽著馬的孩哥和好妹剛走到外頭,被一早便不睡覺,聚在一起曬太陽玩泥巴的娃娃們看到,不知誰起了頭,全都跟著一塊亂喊:「小辮子,好妹子。」

  「好妹子身邊走著個小辮子,小辮子後邊跟這個好妹子。」

  「好妹子,好妹子,身邊走著個小辮子。」

  「小辮子,小辮子,後邊跟著個好妹子。」

  「哦哦哦,好妹子要當媳婦兒了,好妹子要當媳婦兒了…」

  不管雙旗鎮有多少規矩,就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理家長里短的事,往往最易被嚼舌根子。

  瘸子的店多了兩個小子,孩哥之前磕頭叫丈人爹的事瞞不住人,大人們說話的時候不背著娃,娃娃們聚在一塊,就成了鎮子上消息頂靈通的一批人。

  聽著他們起鬨,好妹漲紅了臉,本就皮薄的妮子,再沒臉皮跟孩哥去遛馬。俏臉通紅的負氣跑回了家。

  她用力推門進來,又跑回房間把門摔上。這麼大的動靜,從灶台後站起來的瘸子一頭霧水,夏想也跟著怔了一下,才開口道:「叔,我去找找孩哥。」

  瘸子應了一聲,還沒走到好妹的房門口,就聽裡頭的好妹帶著哭腔道:「爹,咱家不要他,趕他走,趕他走。小辮子,趕他走…」

  鬧不清發生什麼事的瘸子卻是明白了另一點,好妹看不上孩哥。

  夏想從店裡出來,剛走沒兩步,就聽到幾個毛孩子喊道:「假刀客,見了真刀客嚇趴下,卻對娃娃乾瞪眼。假刀客,見了真刀客嚇趴下,卻對娃娃乾瞪眼。假刀客,見了真刀客嚇趴下,卻對娃娃乾瞪眼…」

  這些毛孩子還挺記仇。

  夏想確實瞪過他們,是在酒鬼給馬釘馬掌,他們想圍過來看熱鬧的時候。「你,過來。」夏想指著一個嚷的最歡實的毛孩子說道。

  沾了一身沙土,仿佛一隻泥猴的孩子嚇了一跳,但環視四周發現大人和夥伴都在,嘴上強硬道:「我不過去。」

  夏想也不在意,問道:「有沒有看到我師弟牽馬過去?」

  「你師弟,小辮子?」

  孩哥打小留的辮子沒絞,起初留的意思是為了將他拴住,病魔搶不去,好養活。現在看,確實有條小辮子。

  所以夏想點點頭。

  「他牽著馬去鎮子外頭了。」

  爬上鎮口的高高土牆,夏想極目遠眺,依稀能看到孩哥打馬狂奔的身影。好妹像是受了委屈,這小子卻一心遛馬,怕不是個鋼鐵直男。

  若是孩哥和好妹兩情相悅,瘸子想從中阻攔,夏想必定不會讓瘸子如願。但要是好妹不喜歡孩哥,以夏想實際是個現代人,也做不來包辦婚姻的事。

  日頭升高。

  刺眼的光照的沙子黃澄澄的。

  孩哥趕馬回頭的時候,夏想從土牆上下來,翻身騎到孩哥旁邊的馬上,想了想問道:「孩哥,你鍾意好妹嗎?」

  「哥,我還弄不清,她屁股上有沒有痣。」孩哥回道。

  夏想:「……」

  他們從鎮外回來的時候,瘸子給皮匠送完皮子,背著換來的半口袋糧,卻聽坐在門口縫補的白髮女人問道:「瘸大哥,聽說女婿上門了?」

  「是她大伯的娃,侄子,是侄子。」瘸子停住腳步,笑呵呵的解釋道。

  「是嗎,鎮上人都說…哎呦。」女人的話沒說完,就挨了一記飛鞋。屋裡朝她丟鞋的男人還怒道:「關你啥事!」

  被凶的女人嘀咕道:「問個那事有啥的。」

  瘸子訕笑了一下,背著口袋轉身離開。

  晚上吃過飯,夏想和孩哥回了柴房。

  點著油燈納鞋底的瘸子,朝給他捶腿的好妹說道:「怕是要變天了,今天晚上起個夜,給灶里加點硬柴,可不敢滅了火種啊。」

  好妹應了一聲。

  「好妹,爹…爹不想瞞你,孩哥是來接親的,是要把你接走做媳婦兒的。」說完看了好妹一眼,道:「爹看不上這號人,不會把你許配給他。」

  挑了下燈芯的好妹聽了他的話,緊緊的咬住嘴唇,不肯吭聲。

  「睡吧,爹不會認這門親的。」瘸子朝她寬慰道。

  話說開了的瘸子這一夜睡的極其安穩,孩哥還是那般堅持練子午靜身功,一丁點兒沒有受到影響。

  夏想比他們都先睡著。

  早上的時候,孩哥用從好妹那兒學來的方法給肉剔骨,瘸子抱著罈子瞅了一眼,開口說道:「刀入肉,要隨骨而行,不能用蠻勁兒。你爹教你練武,就該教你這些。教過沒?」

  孩哥搖搖頭。

  「你爹什麼都好,就是缺門手藝。」瘸子舀了一瓢水兌到罈子里,伸手進去搓了搓,嘴裡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