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玄奘西行
洪塵沉吟片刻,最終搖頭。
「我也不知有何可算,不如道友幫我決定?」
聞言,袁守誠先疑後笑,捋著短須道:「無所求,無所念,看來道友已得清靜。恭喜,恭喜!」
洪塵拱手回禮,面帶淺笑。
袁守誠抓起一旁的銅板,「既然如此,那貧道便為道友算一算前路。」說著便將銅板往桌上一撒。
叮叮噹噹幾聲輕響,也不知他是不是用力過猛,幾枚銅板順著桌邊骨碌碌地滾著跑了,最後沿著地面上的一條裂縫消失無蹤。
袁守誠當即一愣。
跟著,他抬頭看向洪塵,眼中頗多驚疑之色。
洪塵面色如常地看著地上的裂縫,訝然道:「道友,這是何意啊?」
袁守誠運極目力,卻在洪塵身上觀不得半分異常,想了想,他道:「看來道友的前路,非貧道所能測算。」他轉身拿起一旁的筆和紙遞來,「不如道友寫一個字,貧道觀後再言。」
「也好。」
洪塵輕輕點頭,接過紙筆,寫下一字,將紙遞還。
袁守誠接過紙張,看著那個僅有兩筆的「人」字,良久不發一言。
洪塵等待片刻,見其一動不動,不由搖了搖頭,起身上馬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見袁守誠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不由上前輕聲呼喚:「道長~道長?」
噗~
一口猩紅熱血噴出,濺滿整張紙,滴滴鮮血滑落,將那「人」字掩蓋。
袁守誠臉色煞白,氣息陡然大減,嚇得那呼喚之人連連退步。
而袁守誠卻已顧不得這些,急忙忙起身,邁著踉蹌的步伐往回趕。
半途,一人見得袁守誠,大驚失色上前攙扶。
「叔叔!你這是怎的了?」
聞言,袁守誠已漸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他翻手抓緊侄兒袁天罡的手臂,強撐著道:「我死之後,將我軀體焚燒,撒入涇河水中,吾之遺物,盡皆發賣,所換錢財皆用於行善!」
袁天罡大驚:「叔叔,您明明……」
袁守誠緊緊捏著他的手腕打斷道:「你莫要多說了!可記住我的話?!」
望著那已經開始擴散的瞳孔,袁天罡含淚點頭:「叔叔放心,侄兒記住了!」
「好,好……」說著,袁守誠身軀頓時武力,幾個呼吸過後便已氣絕。
袁天罡盡力攙住叔父身軀,心頭一時多有茫然。
他不明白,為何早已修行有成,甚至已有資格位列仙班的叔父會在突然之間暴斃而亡,甚至臨終前的遺言也顯得那般莫名其妙。
那麼洪塵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袁守誠是以玄門修士的身份,私自參與到了佛門東傳的計劃之中,而他所獲得的報酬,大概就是將來的一個天庭神仙之位。
硬要追究,這確實也可以說是對道門的背叛。
但洪塵所為卻並非是因為這個。
要說背叛玄門,即將開啟的西遊之路,就連玄門之主也參與其中,談何背叛?
況且袁守誠也是為了自身道途,前前後後更說不上壞事。
畢竟龍族之流,和他袁守誠有什麼關係?
洪塵此般作為,事實上不是害了他,相反,是給他一個重新再來、走向更高處的機會。
若是袁守誠以此次功勞登仙,那他未來的成就也就固定了,一個幫助佛門而登仙的人,未來在天庭是不可能有多少發展餘地的。
倒不如就此舍了這一世,重新為人,從頭開始修煉,帶著這一世積攢的氣運,以及促成西遊開啟的功德,來世未必不能走到更高。
所以說,生生死死,好與壞,又豈會是看起來那麼簡單?
袁守誠之死未在長安城中掀起多少波瀾。
倒是那顆墜入皇宮的龍頭,給大唐皇帝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天降龍首,龍血灑落,並非吉兆。
李世民想起前番有龍王入夢,召來魏徵詢問,知其夢中斬龍,不由大怒。
可魏徵亦是奉天庭旨意行事,他這個人皇也無法指責。
而後龍魂入夢,驚得李世民難以入眠,只能召來大將看守。
這一日,洪塵正在街邊小攤吃餛飩,忽有一婦人挎著竹籃前來。
洪塵看見她,不由失笑:「菩薩這是做什麼,上街買菜?還是賣雞蛋呢?」
觀音無奈一笑,坐到他對面,從籃子裡掏出一張餅子遞給他。
洪塵接過咬了一口,點頭:「你做的?」
觀音點頭:「味道如何?」
「挺不錯的。老闆,再來一碗餛飩給這位嫂子!」
「好嘞!」
洪塵咬著餅子,就著餛飩湯,吃的自在爽快。
觀音菩薩嘆道:「氣運金龍不睡,難以勾魂。」
洪塵放下碗,又咬了口餅子,邊嚼邊說:「你不是個死腦筋的人。」
「此法最佳。」
「最佳?」洪塵輕笑一聲,搖頭道:「佛門大興我肯定是贊同的,因為就算我不贊同也沒用,因為聖人贊同了嘛。但是你們是不是忘了,凡事有興盛就必然有衰落,你們現在為了佛門大興,不惜算計人皇,就是為了讓這份興盛能夠持續得更久一點。可西遊過後,洪荒不會就這麼直接滅亡消失掉,大家都還要繼續修行,繼續存在。」
觀音聞言,眉頭輕蹙:「大帝的意思是……」
「人道不止有人族,但人族是人道無可爭議的主角。今日你們算計人皇的生死,那將來你們扛得住人皇的清算嗎?」
觀音心頭一凜。
洪塵又喝了一口湯,笑道:「今天你們算完了,來日說不得要害怕人皇的報復,於是出手攔我復甦人道,屆時又是一場大戰。我倒是不介意你們攔在我面前,我只怕到時候又影響了西方地脈的恢復,繼而牽連地道。」
說到這兒,他抬頭看了一眼觀音菩薩,又說:「你看,凡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我是真的為你們好。不過要是你們不在意這個,那就隨便吧,反正大唐的氣運金龍,也攔不住你這位斬卻二屍的准聖大能。」
觀音陷入沉默。
攤販送來餛飩。
等到吃完餛飩之後,她才說:「大帝所言在理,是貧僧看得少了,想的少了。貧僧會跳過此事,多謝大帝指點。」
「無需如此。其實很多事情我也看明白了,佛門之大,並非全然不可取。那些經文多是好的,只是有些人曲解了,還有些人為了一己之私而編篡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更有一些人借著佛門的名字,行不善不仁之事。這般惡徒玄門之中亦是不少,不可一概而論。」
聽到他這番話,觀音暗暗鬆了口氣。
旁的不說,且就此番言論,便知曉洪塵過去對佛門的偏見此時已然消弭了許多。
洪塵掏出銅板,邊數邊說:「佛門那麼大,我看你行事,也是個好的。過去如何,我不做評價,畢竟我不是你。只看當下,我便願意與你像這樣坐下來邊吃邊聊。」
「能得大帝認可,貧僧不勝感激。」觀音眼裡多有光芒。
洪塵笑了笑,放下餛飩錢,問:「要不要去我住處喝杯茶?」
觀音搖了搖頭:「諸事纏身,多有不便。還是下次由我來請大帝吧。」
洪塵點了點頭,起身牽馬離開。
觀音望著他的背影消失於人群之中,感慨頗多地嘆了口氣,旋即也忙著去布置了。
半月後,一場規模盛大的水陸法會在長安城中召開,主講之人竟是一個年輕僧人,法號玄奘。
法會之上,觀音現身,玄奘當仁不讓地接了取經的大任。
當時,天地間尚且稀薄朦朧的劫氣頓時朝著他匯聚而去,頃刻間便使其成為了整個大劫的中心。
不幾日後,玄奘騎著白馬,帶著皇帝千挑萬選出來的兩個長隨,離了長安城。
大唐邊境,河州衛。
玄奘三人抵達,河州衛總兵以及當地僧人皆是來見,十分恭敬。
吃過晚齋,餵飽馬匹,安歇一夜,次日四更天便迎著清霜,照著明月直接啟程。
離了河州衛,前方正有一座山嶺。
山腳下一株大槐樹下,一匹駑馬低頭啃草,一堆篝火噼啪作響,一個道士坐在篝火旁邊燒烤,串在棍子上的肉塊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玄奘見了此景,微微一愣,身邊兩個長隨聞著肉香舔了舔嘴。要說他倆也是辛苦,跟著唐皇御弟出發,每餐也不好準備肉食,只能跟著玄奘一起吃素齋。
稍稍思索,玄奘邁步上前,合十雙手:「阿彌陀佛,小僧有禮了。」
洪塵抬眼一看,笑道:「正是霜露深重之時,你這和尚怎的還在趕路?」
玄奘:「道友不知,小僧幾人已經休息了一夜,眼下剛剛踏上行程。」
「哦?」洪塵招呼:「相逢即是有緣,幾位請坐吧,烤烤火,聊聊天,再啟程也不遲。」
兩個長隨有些意動,但終究還是要玄奘做主。
玄奘看他們的模樣,輕輕點頭:「也好。」於是帶頭坐下。
「道友往何處去?」洪塵笑問。
玄奘面帶微笑:「奉旨西行,拜見我佛,求取真經。」
「嚯!那可不近呢。」
「誠然如此,可真經卻不能不取。」
洪塵笑著點了點頭:「不錯,倒是有些恆心。」說著,他從烤肉上撕了一塊放在嘴裡嚼吧嚼吧,然後分出兩份,遞給那兩個長隨。
兩個長隨見玄奘並未開口,於是各自接下,向洪塵道謝。
洪塵擺了擺手,又問:「道友,你取經,他們也取經?」
玄奘老實道:「這倒不是,他們只是隨小僧一道而行,幫忙帶些行李。」
洪塵撕扯肉塊一邊進食,一邊眼神在三人身上流轉。
片刻,他嘆道:「可惜,可惜了。」
玄奘不解,問道:「道友何出此言?」
洪塵笑著往山嶺深處一指:「你要西去,必經此嶺。那你可知此嶺中的情況。」
玄奘當即誠懇地追問:「還請道友指點。」
「此嶺名喚雙叉嶺,嶺中有妖魔聚嘯,為禍一方。凡人不是其敵手,只能遠遠避之,可你要西去,除非繞行千里,否則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頓了頓,洪塵又說:「可我觀道友眼神堅定,意志決然,想來不會選擇繞行千里浪費時間,勢必要迎難而上進入雙叉嶺。可是以你們的能耐,又萬萬敵不過那些妖魔,也避不開他們的耳目。所以我才說可惜。」
聞言,玄奘駭然,目有驚恐,那兩個長隨更是連嘴邊的肉都沒心情吃了。
片刻。
「道友,你知道雙叉嶺中是什麼妖魔嗎?」玄奘又問。
洪塵搖頭:「這倒是不知,我一個小道士,就聽說山裡有妖魔,所以才只敢在山腳下暫時歇息,甚至連馬兒都不敢拴起來,正是害怕有妖怪出現,隨時準備騎馬逃命呢。」
玄奘微微頷首,面色凝重。
半晌過後,他突然轉頭看向兩個長隨。
「你們走吧!」
兩個長隨一愣,旋即都是搖頭:「長老何出此言,既是陛下命令我倆追隨長老,我們又豈能知難而退?」
換句話說:皇帝陛下派我們跟著你,現在你要是就這麼讓我們回去,要是皇帝陛下知道原因,那我們兄弟還不是要死,而且說不定連九族都要一起消消樂了。
玄奘當然沒有那麼多的心眼,可他卻也聽出了兩人的顧忌。
於是,他當即起身去翻行李,找出紙筆,當場研磨寫下兩張紙來,信中所言,正是遣返二人,並求皇帝不要怪罪他們。
接過書信,兩個長隨先是一喜,隨後面色複雜,最終搖頭道:「長老心意,我二人已經知曉,不過既然知道前方有難,我們更不能離開,縱然要死,也當是我們死在長老前面!」
玄奘皺眉,出言相勸。
兩個長隨卻不聽勸了。
好一會兒,玄奘無奈地坐回篝火旁,那兩個長隨轉身去收拾行李和給馬餵水了。
洪塵一笑,低聲道:「要我幫你嗎?」
玄奘聞言一喜,也小聲道:「道友如何幫我?」
「看我的。」
洪塵起身,將兩個長隨相繼打暈。
玄奘愕然不已。
洪塵笑道:「長老自去,我看著他們。」
玄奘苦笑著搖了搖頭:「多謝道友相助,那貧僧這便告辭了。」說著,他帶好行李,翻身上馬。
「你不怕死嗎?」洪塵問道。
玄奘回頭一笑:「道友何必考校小僧?道友能來此處,又豈會是貪生怕死之人?多謝道友提醒,將來若能再見,小僧定與道友好生論道。」言罷,他夾著馬腹,徑直入山去了。
洪塵聽得這般回應,也是笑了笑,只覺這個唐僧和三界那位似乎也有些差別。
回過頭來,他揮手將兩個長隨徑直送返長安。
這時,身旁虛空走出一人,正是太白金星。
他笑呵呵拱手:「大帝仁慈,救了那兩位凡人一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