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頭領！」

  有鹽丁來報「州城傳來消息，新的刺史到了。」

  觀看士卒訓練的陳然，頭也不回的詢問「哪家的？」

  這年頭朝廷能外派的官，基本都是出自以五姓七望為代表的世家門閥。

  無需詢問姓名，只管詢問是哪個家族的就行。

  「是清河崔氏族人。」哪怕是鹽丁，也懂得這些「跟之前的刺史是一房的。」

  「嘿。」

  環臂而立的陳然，嗤笑一聲「還真是薪火相傳，世代為官。再這麼繼續下去，真成種姓制度了。可惜啊，中土的漢子們，沒人會自願去做達利特！」

  自九品中正制以來，中土階級固化非常嚴重，已經是奔著種姓制度去了。

  若不是中間動盪廝殺的太過於厲害，又有皇權與世家門閥的爭權奪利牽制，恐怕真的能搞成種姓制度。

  什麼薪火相傳，三代奉獻的算不得什麼，門閥世家都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十幾代了。

  「頭領。」那鹽丁還在言語「按例，新任太守來的時候，地方豪傑總要有所表示。」

  「給。」陳然很是乾脆的點頭「按規矩給。」

  送禮沒問題，反正都是在幫我保管。

  待到起事的時候，連本帶利全都拿回來。

  此時陳然的心思，都放在了訓練軍士，擴充實力，囤積物資上了。

  歷史上的黃巢王仙芝起義，能夠在初期的時候迅猛發展，並且形成了規模，最大的緣由就在於，他們是在朝廷直接掌握的地盤上起事。

  換做各地藩鎮的地盤，尤其是河北藩鎮的地盤上，那些如狼似虎的牙兵們，立馬就給你屠光。

  而朝廷的地盤就不一樣了，無論文武大家都是流官。

  撈上幾年就走人，誰會跟你拼命啊~~~

  藩鎮地盤上的百姓日子苦，可苦一苦還能活下去。

  因為節度使與牙兵們都知道，他們需要百姓種地織布幹活。

  可朝廷地盤上的官，沒人會管這些，都是往死里壓榨，恨不得將骨頭裡的最後一絲油水給榨乾，再將骨灰給賣個好價錢。

  這就給起事提供了最為充分飽滿的土壤。

  只要有人帶頭，立馬就是無數百姓追隨景從。

  新任太守的事情，陳然聽過就放在一邊。

  他現在忙著訓練精銳人馬。

  此時他供養的，有著正式編制的軍士已經接近兩千人。

  這可不是什麼拿著糞叉湊數的流民，他們大部分都有著從軍的經驗。

  十年前武寧軍發生兵變，朝廷調集兵馬將作亂的將士一通亂殺，尤其是作亂核心的銀刀都，幾乎被殺絕了。

  武寧軍被廢，數萬軍士失業淪為百姓。

  這些武人只會打仗殺人，其中一批被招募去了南方應對南詔國的戰爭，其中就包括桂林戍卒。

  後面就是龐勛帶著桂林戍卒殺回來，曾經武寧軍的人馬紛紛加入響應，結果失敗後又被屠了一遍。

  最為桀驁不馴，驕橫猖狂的都被殺光了。

  剩下的四散各處求生，陳然招募了其中的一千多人，再加上精挑細選的一批猛士，組建了一支精銳私兵。

  「三千人差不多了。」陳然心中盤算計量「別的地方鹽賣不進去，供應三千精銳還要做儲備，這就是極限了。」

  「鼓動黃巢頂大頭，走動輒幾十萬的數量路線。」

  「我跟在後面發育，走精兵路線。」

  大唐不缺鹽，陳然的鹽只能在附近幾州之地發賣。

  再遠的話，各地藩鎮自是不許，朝廷直轄的州也有各自來源，生意的擴張勢頭已經到頂。

  這些收入在進行大量物資儲備的前提下，最多只能供養一支三千人的精銳。

  再想有所發展，就只能是沖天了。

  「差不多是時候了。」陳然摩挲著下巴「把製鹽配方賣給黃巢。」

  冤句（曹縣）黃氏塢堡。

  「你說什麼？」黃巢猛然起身，走到了黃存的面前盯著他，一臉的不敢置信「那陳然，要把制雪鹽的配方賣給我？！」

  黃存用力點頭「是真的，他親口對我說的。」

  「怎麼可能。」黃巢用力撓著頭，目光環視四周黃家眾人「若是伱們手中有這等方子，會不會賣？」

  眾人連連搖頭，外甥林言更是乾脆表態「誰會賣掉能下金蛋的雞？」

  想想也是，只要方子在手，就能世世代代的躺著賺錢，怎麼可能賣掉

  「我也不信。」黃存連忙回應「可那陳然說，若是我們不買，他就賣給鄆州的私鹽頭子。」

  鄆、曹、濮三州是太平軍鎮所屬，互相之間交流還是比較頻繁的，鄆州的私鹽頭子也是從陳然這兒買鹽，然後做轉銷。

  太平軍鎮是朝廷直領，現任的節度使是遠在長安城的壽王遙領。

  歷史上的壽王李曄，是下一任的唐朝皇帝。

  不過既然陳然來了，估摸著他是沒這個機會了，除非李儇死得早。

  「絕對不行。」

  黃巢當即搖頭「賣給誰也不能賣給鄆州王家。」

  他現在從陳然這兒拿鹽，價格甚至比以往弄到的劣質鹽還要便宜。

  可若是陳然退出，轉而從鄆州王家手裡拿鹽，那王家絕對不可能低價供養給他。

  「開價多少？」

  「五萬緡。」

  『嘶~~~』屋內眾人皆是吸氣。

  這個價格不是太高嚇到了他們，而是太低了。

  要知道根據他們私下裡的計算，僅僅是在太平軍鎮這三個州，每年私鹽收入就不下數萬緡之多，若是賣到附近的州縣去，那就更多了。

  這等生意可不止是只賺一年兩年，是可以傳給子孫後代的。

  三代人百八十年下來，那得賺多少啊~~~

  「買！」黃巢有做梟雄的底氣，當即咬牙應下「不過沒這麼多的錢帛，去問問那陳子厚，可否用別的東西抵償。」

  陳然的回覆很快「可以用糧食馬匹來抵償。」

  馬匹就別想了，中原之地的馬匹一向價貴，黃巢自己也沒多少。

  不過糧食的話，倒是不缺。

  普通百姓們購買私鹽，能夠直接用錢帛交易的頂多三分之一，剩下的那些百姓窮困潦倒的，拿不出錢帛怎麼辦？

  當然是用自己有的東西，來以物易物了。

  而普通百姓們能拿的出手的東西，唯有糧食而已。

  畢竟農耕時代里，超過九成的人都是從事第一產業的。

  大批糧食通過各種私鹽販子的秘密路徑送去了濮州，回程的時候，大車上則是裝滿了開挖出來的岩鹽。

  其實曹縣那兒也有岩鹽礦，只不過是埋在地底下沒被發掘。

  陳然也不會主動去告訴他們，這玩意其實是工業用的，拿給人吃那就是犯罪。

  他不但將過濾的方子賣給了黃巢，還允諾其可以隨時來濮州開採岩鹽，只要運的走，開多少都行。

  投效陳然的鹽丁們，自然是不滿的。

  可陳然沒短了他們的收入，不滿也沒辦法。

  時間來到了咸通十三年，小冰河期的威力開始展現。

  大唐各地幾乎都有水旱蝗災爆發，中原之地受災尤其嚴重。

  糧食受災減產，帶來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百姓們本就生活艱難，又受了災害，幾不能活。

  更可怕的是，朝廷年年打仗，收刮不休。

  災荒之年不但沒有救災，反倒是加大了賦稅收刮的力度。

  什麼叫做民不聊生，這就是了。

  宋末明末的百姓，悽慘之時都知道要拿起糞叉反抗，更別提武德充沛的大唐百姓了。

  各地陸續爆發了抗稅乃至於起義活動，只不過實力不足很快就會被官軍剿滅。

  事情雖然未成，卻是已經點燃了各地百姓們心頭的怒火。

  現在星星之火已經點燃，只差形成燎燒中原之勢。

  「這個時候朝廷該安撫了。」翻看著手下鹽丁們送來的各地情報匯總，陳然長舒了口氣「減免賦稅，召集地方富豪開設粥棚，只要給百姓們一線生機，他們就不會鋌而走險。」

  「實在不行，提前調動兵馬駐紮各地，哪裡有苗頭就直接滅火。」

  「可惜了。」隨手將情報匯總仍在一旁，陳然起身望向窗外熱浪滾滾的世界「大唐朝廷，現在都不知道有受災的事兒。」

  朝廷不知道是真的，而朝廷里的聰明人，卻是與各地州縣的官吏們一樣，就算是知道了也當不知道。

  因為沒人想要承擔責任。

  咸通十三年，出了兩件大事情。

  一件是歸義節度使張義潮薨，回鶻與諸羌胡部落乘機奪州占縣，引發西域動盪。

  朝廷為了應對徵調兵馬西去抵禦布防。

  不但調走了中原各地的人馬，還加派了賦稅用來支付軍費。

  第二件事情，就是朝廷想要將振武節度使李國昌，給調走去雲中大同做防禦使，可卻是遭遇了拒絕，李國昌甚至將鎮內的朝廷官吏統統殺光。

  李國昌是沙陀人的頭領，跟隨朝廷大軍四處征戰，曾經的桂林軍就是李國昌平定的。

  他本姓朱邪，是突厥人的後代，因為有功勳，大唐按照傳統賜予了國姓李。

  此人或許名聲不顯，可他的兒子，卻是歷史書上名聲赫赫的著名猛人。

  他的兒子，名喚李克用！

  朝廷有心平滅此獠，再度從中原之地抽調兵馬，去四周布防。

  不出意外的，又一次加征賦稅用來支付軍餉。

  中原百姓苦不堪言，哪裡還有錢糧供應賦稅。

  官府可不管百姓死活，他們只要錢糧物資。

  眼看著窮苦百姓的確是榨不出油水來，很自然的將目光盯上了那些富戶們。

  家中有關係的，自然無人敢動。

  可像是陳然與黃巢這等鹽商，卻是成了地方官府們眼中的肥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