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神書》?聽上去就像是門頂尖功法,而且不同於尋常典籍,或可給我幾分啟發。趙青饒有興致地瞥了新冒出來的宗師一眼,又抽空用靈犀玉符回復了夏彌關於方玄淵等人罪狀的信息。
雖然說劍界在心靈與精神上已廣闊無邊,大得出奇,但由於才被開闢出來不久,初始種植的「劍草」、輪迴時間長度有限的原故,尚遠未能達到它的巔峰狀態。
因而,它在外界的顯著影響範圍,暫時只有方圓十里,需要更多的布陣材料,才可以不斷擴張,看上去有星河般巨大的景象,僅僅是心靈投影出的特效,「劍冢」意境的顯化。
在她的估量中,大抵將當前的一套「無我無相乾元劍丹大陣」依五行變化,按正反二重,精心煉製出個十二組,每組十套,一套一元之數的汞金劍丸,才能達到真正發揮出這門「神通」完整威力的門檻。
不過,僅僅是一成火候都不到的劍冢領域,便可在轉眼間滅殺三名宗師,重創一名,讓敵方總體實力當即減半,卻也是超乎想像的戰果。
簡直就像是開掛作弊一般,跟普通修行者之間劃出了一道難以跨越的天塹。
「唉!真這麼迫切想上來送死嗎?」遙遙望見一些潛伏在周邊的五境六境,或是本就懷有敵意,為那披鎧老者重金所利誘,竟絲毫不知形勢、愚昧無知地沖了過來,趙青輕嘆一聲,指尖一撥一划。
只見方才被震得爆碎的「烏巢」符陣殘餘,一些正在半空中飄揚消散的青黑色斷裂符線,在下一瞬盡皆變幻、重組為了一張張幽暗的劍符,灑落下了大片似能吞噬光線般的淒寒劍光。
剎那間,血氣飄飛,人頭滾落,栽倒於地的屍體不計其數,皆是劍刺要害,一擊斃命。
縱然有穿戴真元重鎧者、已臻達六境本命者,亦不能例外,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防禦,便已像割草一般輕易死去。
這是輪迴劍界的另一重功效,通過萬千劍意的共鳴與精神震盪,讓範圍內的修行者陷入類似於「頓悟」的呆愣狀態,身體與真元的控制短時間內大幅下降,在此前未作好準備的狀況下,自是被紛紛擊潰。
天人交感,是人的精神意念逐漸跟外界天地進入到同頻共調的狀態,屬於人之心神主動適應的過程,反過來的話,若能讓天地之「心神」主動與人交感,亦可影響人的心靈與意志。
這種特殊的「天人交感」,跟尋常的神念交流、記憶灌輸不同,需得建立在世界原有的基礎上,不能是「素材庫」中沒有的內容,也沒法讓該世界的操控者臨時添加不符合情景的新料。
比方說,一方正經的劍界,是沒法讓人感應到刀的,有著一定限制,可在作用範圍與效率上,卻是極為驚人,能夠留下更深的印象。
理論上,趙青完全可以讓輪迴劍界給成千上萬人迅速輸入一部部混亂顛狂的劍經,強制覆蓋其原有的修行記憶,造成嚴重的精神污染、走火入魔,甚至能直接誕生出一個個只知殺戮的劍奴、劍鬼。
或許進一步來說,未必得專門編出一批引致的狂亂功訣,就算是那些中正平和的劍經,被一鼓腦地塞入,多半也會因隨機穿插於對方過往記憶之中,將其攪得亂七八糟,而變得有害無益。
唯有高精度的細緻精神操作,如「斬念糾偏劍」,才是真正能確保起正面作用的秘術。
當然,若修有配合性的運念之法,專門留出一些空白的記憶「文檔」以供存儲、事先疏理,且心靈修持上佳者,亦可做到正常傳輸,跟「授法灌頂」要求心靈純淨的標準相類似。
「啊!我的頭……好痛!」一名僥倖未死的六境高手,捂著血流不止的斷臂,面容扭曲地嘶吼著,眼中滿是恐懼與不甘之色,根本無法理解自己遇上了何等手段,為何會出現短暫的失神。
被罕見的宗師戰吸引過來的他,原本只想著在遠處觀察雙方劍招玄奧、感應元氣流動變化,卻因戰場被符陣封閉而焦躁不已。
待到法陣崩滅,卻莫名生出了幾分撿漏的心思,想著襲殺其中劣勢的一方,挽回些「損失」。
可這名六境修行者卻全然未曾想到,自己的情緒實際上早已受到了他人的影響,先被誘發出心中的惡念、不復謹慎,後撞上鐵板,略受波及,便已是命懸頃刻,斷臂處的血涌如泉,毫無止息之意。
而同一時間,那名自稱要懸賞《血河神書》的披鎧老者,卻是在不遠處暗自冷笑。
接著,他周身綻放出恐怖至極的殺機,手中揮舞的鏈錘被一團團愈來愈濃郁稠密的血紅色元氣環繞,向著趙青的方向遙遙轟擊而去。
隨著這一看似尋常的動作,附近的屋頂、地面上,卻是奇異地浮起了一根根淡淡的血色符線,產生了對周邊流失鮮血的牽引之力,迅速抽離著那些剛靠近就死傷慘重的修行者的血液,在半空中匯成了渾濁的血河。
赫然是《血河神書》中所載,臭名昭著的「牽機鎖魂血河大陣」。
一經發動,便能抽離陣中生靈體內精血,化作滾滾血河,大幅增強施法者的修為戰力,且血河不散,加持便源源不絕,端的是詭異莫測,陰損歹毒,往往是在大殺四方、血祭過後,才會施展的壓箱底手段。
而這名披鎧老者,更是在內中融入了「決堤劍」的奧妙,以沉重的鏈錘挾帶血河奔流、一往無前的衝擊之勢,企圖轟穿趙青強橫之極的劍體防禦。
田其功法特性與兵器之效,只要擦出傷口破了點皮,便可侵蝕、抽乾她的渾身血液。
「為警示大楚千宗百派、億萬生民,莫要將一國之事盡皆懸於外人之手,重蹈韓、趙、魏三朝覆轍,我自願以死相諫,行險刺殺。可天下之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另一邊的塔樓之頂,苦雨道人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場上每一個人的耳邊轟然炸響,他整個人的氣勢都為之一變,從原本的悽苦愁慘,化作了一片蕭瑟、肅殺、沉凝。
顯然,這位成名多年的老牌宗師,已然存了必死之志,要將自己的性命,燃燒成照亮大楚未來反抗竊權「魔頭」的火炬,哪怕這光芒再微弱,再短暫,甚至並不被大多數人認可。
作為一個純正的思想保守派,苦雨道人無比抗拒任何對大楚王朝的重大改變,始終堅持維護舊有的秩序,儘管並未從原來的利益體系獲得過什麼好處,平日裡只是像農夫一樣隱居生活。
這就是典型的封建頑固分子,屬於守舊派中修行者的精神領袖,自己覺得是在為國盡忠、為民犧牲,其實就是個被推上來的靶子,死了反倒會惹起民間怨憤,讓人有種說不出的無奈。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便化作了一道灰色的殘影,以一種無懼無悔、有死無生的決絕姿態,腳踏重重氣浪,朝著趙青筆直地沖了過去。
兩柄本命小劍交相環繞著急速飛旋,絞出了一片溫涼氤氳與森冷凜寒之意混雜的劍雨。
秋雨彌空芳菲盡,寒潮溟濛意始瀾,心念成冰摧萬物,身死道消神不殘!
在人生的最後關頭,苦雨道人「意與神合、念與劍通」,境界竟似有了突破的趨勢,劍中悲意如潮洶湧,苦雨化劍、萬念俱灰,仿佛要讓世間眾生,都體會一遍他過往人生中的苦難與絕望。
與此同時,燕幽囚宗的符道宗師亦是下定了決心,右手五指的血肉迅速的枯萎軟塌,露出了裡面一根根滲著褐色血絲的符線,緊接著像燃香一般,迅速燒灼殆盡,析出了其中積蓄的全部真元。
一道幽暗的刀痕現於空氣中,朝著趙青無聲無息蔓延而去,就像要切開整片空間,斬裂這片天地瀰漫著的各種元氣法則!
藉助於一張以錯亂的氣血經絡為基、長期孕養祭煉在手指中的「本命真符」,這名七境符師在一瞬間激發出了遠超世間絕大多數七境修行者、甚至觸及八境的力量,縮在角落裡斬出了一記「無相伏魔符元天刀」。
付出的代價,則是他體內的經脈已經被自己的真元撕扯出了無數傷口,且強大力量的衝撞,使得破碎的元氣在他體內受創嚴重的經絡里到處遊走,不停的侵伐,往後的十數年內,都可能會跌落、停留在六境的修為。
這三人都是宗師中的強者,兩明一暗,正邪兼備,雖是因局勢所迫、不得不為,彼此之間的配合卻是妙到巔毫,幾種內斂、收縮的意境自然連成一片,「澆鑄固化」,以免被逐一攻破,再演前著。
尤其是苦雨道人,在明知自己無法久戰的情況下,竟是甘願捨身作為誘餌,在一招之內消耗完了體內所有的本命元氣,沖在最前方,只為換取一線斬傷趙青的機會。
這世間極少有人能夠見到這麼多強大的宗師聯手出擊,一瞬間傾瀉出來的宏大氣機,那種完美的元氣流動,那種玄妙的轉化,對於任何有悟性的修行者而言,都是美麗到了極點的畫面。
所以在感應到血河決堤、苦雨化劍、符元天刀三式殺招將近的時候,趙青只是微微一笑,而後以劍作筆,以念為墨,竟開始了一場不曾動用真元、勾結天地元氣,理論上毫無威力可言的玄奇描摹。
她簡單地繪了一堆補堤的磚石、一把遮雨的傘、一根刀鞘,接著輕描淡寫地往前一推。
那由心念所化的奇異「畫作」便騰飛而起,竟是自行衍生出了幾分生機與靈性,化作了一道道朦朧而虛幻的光影,精準無比地迎向了三大宗師拼盡全力、甚至不惜性命的絕妙殺招。
磚石堵住了滾滾血河,使其重歸沉寂;雨傘擋住了悽苦劍雨,讓其化作一灘灘無害的水漬;而那刀鞘,則是直接套住了那柄幽暗的符元天刀,將其一寸寸地收了回去,直至它徹底消失不見。
種種宏大景象如夢幻泡影,須臾間破滅。
「這……這是什麼手段?」
「幻術嗎?還是某種高深的障眼法?!」
「不!都不像!莫非是傳說中的以虛化實、無中生有?!」
「應該是一念成符,一念化劍,唯有世間真正大宗師方可修成的手段。不過同時擋下、消彌了三記攻擊,這莫不是一心三用的本領?」
望著趙青那輕鬆寫意至極的動作,與眼前這近乎神跡的一幕,周邊眾人盡皆駭然失色。
就算是那些不懂修行之道的普通士卒與百姓,也看出了幾分不尋常的意味,一個個瞠目結舌,幾疑自己是在夢中。
畢竟是在繁華的郢都,就連當地的平民,都知道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從來都是你來我往、見招拆招,像這般直接無視對方的攻擊,用幾近兒戲的方式加以破解,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完全超出了常理的範疇。
伴著激盪旋迴的元氣,當出招所攜帶的元氣消失無蹤之時,苦雨道人的身形、被擲飛的鏈錘,依舊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朝著前方疾沖而出。
然而一些眼尖的修行者卻已然發現,前者的眉心不知何時竟多了個血點,軀體也被切割成了碎塊,後者亦是裂成了十七八截,符文黯淡無光。
更遠處,那名披鎧老者難以理解的捂住了心口破開的一個小洞,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能隔著數里的距離,瞬間擊穿這件足以盡卸宗師一擊之力的一次性符器「御金甲」,將自己的五臟六腑煉為焦炭。
幽囚宗宗師尚未壓制住動用秘法引發的傷勢,口鼻中仍在沁出鮮血,正準備再掏幾枚療傷丹藥服下,結果左手才剛探入衣袋,卻是摸了個空——原來,他的身體已然斷成了兩截,上下半身分離。
直至此刻,這位符道宗師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被對方給「斬殺」了,可他卻分明沒有感應到任何劍氣臨體的徵兆,就連神念都未曾捕捉到趙青的動作,仿佛那致命的一擊,完全來自於虛無。
劍界另外的用處,此次便顯露了出來:可由心念標記方位,引導打開與外界交會的通道,將真元、劍氣等攻擊吞沒;也可讓趙青的劍光先穿梭進入劍界,再從遠處驟然而出,實現近乎「空間跳躍」般的突襲。
先前已被妖惑劍一擊重創、身外化身毀去的李家老宗師,剛才並未繼續出招,參與圍攻,反倒從附近的河面召出了一條盤了一圈又一圈、仿若變成彈簧般的水龍,龍頭處則吞入了那件死地號角,隱於黑色水煞之中。
原本,他這是打算運用秘法,將祖傳聖器「噴射」至數十里外,由該位置的家中子弟接收。
希望就算自己本人沒法逃出生天,被追上給斬殺了,亦能留下代表著幽朝神將榮耀的傳承之寶,讓親族日後仍有復起振興的機會。
就在此人突兀地感受到周邊元氣環境多了幾分寂靜之意,不禁回頭看了兩眼,因過于震驚,動作慢了一瞬之際,數里之外的趙青身影,卻有如煙霞般飄散無跡,接著倏地從他的前方同步顯現了出來。
「何必遁逃得如此之快?你不是一直沒有出手麼?我非嗜殺之人,自然不會輕易取你性命,只需待會審訊一番,確認些情報信息即可。」
她立足在那條長達數十丈的黑色真水巨龍頭頂,神色淡然地探出了一隻琉璃色澤的元氣手掌,抓住了其中一根龍角,憑空抵住了它急欲彈射起飛的大力。
於是,觸及之處迅速凝結成冰,轉眼間便將整條龍軀凍成了一體,變成了一塊巨大的黑色龍形冰雕,粘連在下方的街道與房屋上,再不能作絲毫變化。
而那件珍貴之極的「死地號角」,亦受到了神念感召,自然脫出了半閉的龍口,飛到了趙青的手中,微微震鳴,似在表露臣服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