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經首坐依舊是盤膝而坐，手扶錫杖，莊容肅色，聲若佛音。
他的經文，在荒原里不停迴響，如鐘聲一般悠遠，如木魚聲一般清靜，如焚香聲一般細微，如佛音一般深入人心。
「如是我聞：三界皆無常，諸有無有樂，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無，無風亦無露，無霧亦無電，以此清靜觀，自彼身再起。」
這段佛經，出自大慈虛卷，這段佛經，針對的自然是寧缺！
隨著佛音響起，菩提樹四周的環境驟然間發生了奇異的變化，樹枝不再擺動，狂風完全停頓。
荒原之上一片寂靜，天地萬物仿佛隨著佛音回到無數萬年前的原始狀態，平靜的令人感到心悸。
「言出法隨？」寧缺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在五境之上的修行者里，講經首座也算是數的上數的強者，不滅金身加上言出法隨，使得他幾乎先天就立於不敗之地。
便是活著度過了一個永夜的屠夫和酒徒，恐怕也殺不死他，不愧是佛門至強的「人間之佛」！
但是，寧缺的修為，又豈只是五境之上這麼簡單，只見他拳頭上的寂滅之光雖然被抵消，但那一個返璞歸真的拳頭，卻絲毫不受講經首座「佛言」的束縛，橫衝直撞，呼嘯而來。
「言出法隨」使得一切皆空無，風露霧電雨雪露自然沒有，而在人間最初的那些歲月里，本也沒有什麼天地氣息，那又從何調動操控天地氣息？
然後寧缺樸實無華的拳頭上，依附的卻是書院的超凡之道，使得講經首座的「言出法隨」，無功而返。
寧缺看似樸實無華的一拳，輕輕的打在了講經首座的面門之上。
「轟！」
一聲巨響，寧缺拳鋒所向，講經首座身軀，瞬間化為無數碎片。
不僅如此，可怕的拳鋒席捲了方圓百里之地，所過之處，一切皆化為塵埃！
傳說中講經首座早已肉身成佛，但寧缺可以保證，若是對方受了他這一拳，必然有死無生。
只是寧缺很清楚，自己這一拳似乎是落到了空處，方才擊中的，似乎只是一個夢幻泡影。
而以講經首座的修為，想要避開自己這一拳，還遠遠不夠。
「那是，佛祖棋盤麼？」寧缺雖是問句，實則非常肯定道。
也只有佛祖棋盤這件涉及了時空大道的神奇異寶，才能騙過自己的超凡偉力，將講經首座在生死一線之際，挪移出去。
「不錯，正是佛祖棋盤。」講經首座臉色蒼白，顯然方才一擊，也不是全然無恙，他終究還是受了傷。
只見他手托棋盤，金色的佛光從棋盤上湧出，匯入他的體內，使得這位佛門高僧，寶相莊嚴，當真如佛陀降臨一般。
「很好！不愧是佛門至強，人間之佛，居然能接我一招而不死。」
寧缺負手而立，傲然說道：「不過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接我幾拳？」
以寧缺如今的修為，即便只能用出三成功力，也不是一個無量境的講經首座能擋得住的。
「阿彌陀佛！」講經首座再次口宣佛號，面色無喜無悲。
隨後，寧缺只覺得無數道念經之身，在講經首座身前匯聚，化為最精純的佛門念力，加持在講經首座身上。
這使得講經首座的修為，在一瞬間暴漲，幾乎達到了無量境的極限！
「咦？」寧缺輕咦一聲，目光掃過講經首座身後的懸空寺。
那飄渺的雲霧，當然無法阻隔寧缺的視線，他眼前所見，在懸空寺黃色的廟宇之間，有無數僧人盤膝而坐，誠心念誦經文。
眾僧的佛門念力，在佛祖棋盤的統協下，匯聚成一座恢宏強大的符文大陣，整座懸空寺皆被無量佛光所籠罩。
這便是「萬佛大陣」，懸空寺的護山大陣，作為陣法，萬佛大陣雖然足夠強，但絕沒有這麼靈活。
但是萬佛大陣加上佛祖棋盤，就有了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神奇偉力，使得講經首座得無量佛光加身！
講經首座的神情愈發凝重，他伸出右手指向寧缺，疾聲呼道：「如是我聞：有山名般若，其重十萬八千倍天棄山，能填風暴海，能鎮一應魔！」
有著萬佛大陣的加持，講經首座的言出法隨，幾乎不可與同日而語。
狂暴的天地元氣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驟然壓縮，然後變成一座有若實體的無限量山峰。破空而出，轟向寧缺漸要擺脫佛言束縛的身體！
荒原依然安靜，沒有任何聲音響起，寧缺卻感覺到仿佛有一座無形大山，已經壓在了自已的雙肩之上。
「很好！這還有些樣子！」敢和自己放對，自然要有些能耐。
佛宗的底蘊，便是講經首座敢和寧缺為敵的底氣！
只是，依舊無用，無形大山遇到寧缺身上的超凡波動，被化於無形。
講經首座的神情愈發凝重嚴肅，銀色的長眉不停飄拂。
嘴唇微啟，再次念頌了一段佛經，這一次他的語速非常緩慢，卻字字如雷，嚴厲至極！
「如是我聞：以三昧力故，令提嵐界一切山樹草木土地變為七寶，令諸大眾悉得自見，皆於佛前聽受妙法……」
「隨所思惟，或自見身青色、黃色、白色、紫色、赤色、黑色，或見似風，或見似火。或見似空，或見似熱時之炎，或見似水，或似水沫，或似大山，或似帝釋，或見似華，或似迦樓羅，或似星宿，或見似象，或似野狐！」
佛言如雷霆般響徹雲霄，引起天象變化，不停地在空中炸響。
那些天光的顏色落在荒原之上，或青或白或黑，那些被扭曲成無數種形狀的天光，則更加令人恐懼。
蓋因在天象異變中，那些天光變成了手持金剛杵的佛門尊者，變成了凶焰赫赫的護法神獸，變成了無數的水與火撲面而來！
寧缺知道這不是幻境，也不是講經首座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實的天地氣息，是講經首座以無上佛威，把天地氣息擬成了滿天神佛的模樣！
一語萬佛出！
這便是言出法隨的最高境界，而在漫天神佛的壓迫下，寧缺身上的超凡波動，居然開始歸於平靜，似是無法承受這樣的重壓。
講經首座臉上的表情，慢慢緩和下來，因為他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瞳孔一縮，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是寧缺在吸氣，當然那不是普通的吸氣。
吸一口，就像是要把五湖四海，無限江山，吸入體內一般。
他吸走的，是漫天佛光，當五顏六色的天光消散，漫天神佛，自然也就煙消雲散。
一氣萬佛消！
這，便是寧缺的超凡之道！(本章完)